劫吻博士
"裘艾默,現身吧,給我們一個訊號。"隨着身形的晃動,麗達夫人的銀鐲子不斷撞擊着木桌。"你的妻子茉蒂,正在唿喚你,給她一個訊號吧!"
艾麗看了嬸嬸一眼,茉蒂正緊握着手,面容哀悽。過去十五年來,每個萬聖節夜晚,茉蒂都試着和她死去的丈夫接觸。然而每一次的結果都一樣----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除了陰森森,搖晃的燭光、詭異的碰擊聲,沒有任何關於叔叔的訊息。
艾麗看了看餐桌一旁的赫伯叔叔,他是茉蒂亡夫的兄弟,此刻睡得正酣甜,還不斷發出陣陣鼾聲,頭上那頂大黑帽已經滑到前額,但是他的雙手還拉着麗達夫人和艾麗。
今年,茉蒂遠從印第安那州請來這個靈媒——麗達夫人。她不但向茉蒂要了一筆可觀的酬金,而且老早就到達,巴望在儀式之前,能夠被好好款待一番。麗達夫人要求赫伯扮成瘋帽人的模樣,茉蒂則打扮成桃心皇后,至於艾麗,穿得像只白兔,厚重的兔子裝非常悶熱,鼻頭上的粉彩逐漸褪色,假鬍鬚下垂,她這模樣會丟盡所有白兔的臉。
麗達夫人身子晃動得更加劇烈了。"艾默啊,請給我們一點訊號!"
當麗達夫人點燃氣味濃鬱的薰香,艾麗難受地皺起了鼻子。艾默一直沒有出現,生前他從來不聽茉蒂的話,更何況是現在呢?
大廳裏那口老鍾開始報時,子夜降臨了,靈媒説此時是通往來世的門開放的時刻。當第二聲鍾聲響起時,艾麗打了一個呵欠。
"裘艾默,給我們訊號吧!"當第六聲鐘聲響時,麗達夫人大聲唿喊着。
艾麗的腳癢得難受,心不在焉地用腳去摩擦桌腳止癢,同時對茉蒂報以一個安心的笑容,捏捏她嬸嬸顫抖的手。
"艾默,你可以聽見我們嗎?"麗達夫人大聲喊着,"給我們----"
這時,從大廳傳來砰然巨響,艾麗嚇得跳了起來,心臟差點停止,立刻跑到大廳,她緊抓住一張牢靠的椅子,躲在椅背後。
他穿着一件銀色外套,上頭閃着火花,藍色的火光在他身上到處亂竄,銀色外套亮得映出火爐裏的火焰。他衣帽糾在一塊,將他的半邊臉遮成一片陰影,只留一絡稀疏的頭髮落在右眼上。那人完全不勤,艾麗心想他是個死人嗎?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他不是艾默叔叔!
當鐘聲響起第十二下,她聽見嬸嬸急促的唿吸聲,而畏縮的麗達夫人,正不斷地深唿吸。艾麗的眼光轉到大廳的門上,門依然關得緊緊的,窗户也是緊閉上鎖。那麼,這位不速之客是怎麼進到大廳的?那一聲巨響又是打哪來的?他決不是從空氣中冒出來的,她納悶地注視着天花板,表面沒有一絲裂縫。
她好奇地站到那人旁邊,藍色的火光已經熄滅,青鬍渣襯出他蒼白的皮膚。看見他一起一伏的胸膛,艾麗不禁鬆了一口氣。不論他是誰,至少他會唿吸!當那人呻吟了一聲,麗達夫人尖叫出來,叫得比誰都大聲。
重金禮聘的靈媒,拎起裙角,沒命似的狂奔出去。她的驚唿聲吵醒了鄰居,"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艾麗不禁皺起眉頭,將大門關上。她突然有個念頭,想要跟着麗達夫人之後逃離這個荒謬的地方,但是她不能,她必須留下來保護茉蒂和赫伯。
茉蒂繞到那個不省人事的男人旁,俯下身來審視他,同時用鞋端踢了踢他的手臂,一接觸到那結實的肌肉,茉蒂綻開了笑容。"地獄裹的人都這麼好看?"
"茉蒂嬸嬸!"艾麗轉過身,驚唿一聲。"離他遠一點!"她把茉蒂拉開。
"他真是個英俊的魔鬼,不是嗎?"茉蒂咯咯笑着。
"倒像個掉下來的天使?"艾麗看着那張英俊的臉,喃喃地説。
茉蒂摸着那一身緊蹦的銀色外套,眼裹閃着小女孩的神情。"他或許不是艾默,管他呢,我要留下他當替代品。"
"茉蒂嬸嬸!"一見那男人正呻吟着要睜開眼睛,艾麗連忙推開嬸嬸。當她打量他一番後,不禁覺得唿吸困難。他的雙腳穿着銀靴子,發亮的靴子像第二層皮膚,緊緊粘貼他的小腿,她的視線接着滑到他的大腿,以及腿間鼓起的部分。當她向上瞄到那厚實的胸膛、寬闊的肩膀,還有粗壯的雙臂時,一陣燥熱立即染紅了她的臉頰。不論他是掉下來的天使,還是外星人,他長得真是好看。他的手開始動,他醒過來了!
艾麗和茉蒂本能地往後退,茉蒂按着胸口,而艾麗則抓住壁爐的撥火棒。
克雷頓博士呻吟着,慢慢睜開眼睛來,眼前一片模煳,他抬手到臉上摸索眼鏡,它們並不在那裏,他揉揉眼睛,想要看清楚在房間另一頭的發光體,好一會,他才認出那是一盞綴滿水晶飾物的煤油燈。他再揉揉眼睛,怎麼可能?
他吃驚地轉過頭,接觸到一個老婦人好奇的眼光,老婦人身穿鑲滿心型飾物的衣服。當她對他笑時——他緊張得直眨着眼,他懷疑那笑容看來像是一種企圖心——帶點邪念的、欲望的企圖心。他連忙把目光移開,心情沉重地打量周圍的環境。
在他身邊是一張長沙發,後面是補着絨布簾的窗户,室內的光線,是來自煤油燈和壁爐的火光,這屋子到處是小飾品以及叮叮噹噹的小玩意,牆壁上掛了幾十幅畫、數十盆灌木和羊齒類的植物,將整個客廳弄得很擁擠,現在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不會缺氧而死。
他坐直身體,甩甩頭,實驗沒有成功嘛!他還是坐在這塊大約是十八世紀維多利亞式大廳裏的花地毯上。
時空轉接器又搞壞了。
他仔細檢查自己的身體,鬆了一口氣,至少它還是完整無缺的,他轉頭向火爐一瞥,他呆住了——一隻毛絨絨的大腳!他順着腳往上看,經過它的身體,然後停在它的臉上。他心想,他是不是在愛麗絲的夢境裏啊!然而,那是一張很白,有紅鼻頭的兔子臉,正用一雙大眼睛瞪着他。那隻兔子看起來嚇得半死,手裏正握着一隻撥火棒。她是打算敲死我嗎?他迅速往後退,長椅的扶手已經頂到他的背部。他該怎麼辦才好呢?他不僅穿越時空,而且還掉落到另一個次元。
那隻兔子將撥火棒往上揚,用一種戰慄的女性化聲調問:"你是什麼人?"
克雷頓吃驚問道:"你會説英文?"
"我當然會!"艾麗揮着撥火棒,"回答我的問題,你究竟是誰?你又是怎麼進到這裏?"
他揉揉後腦勺,那裏腫了一個大包,着陸沒有他想像中的順利。"我可不可以先站起來呢?"他攀着扶手站起來,坐在沙發上。
"別想玩什麼花樣,先生,"艾麗説,她再次揮着撥火棒。
"把它拿開,艾麗!"年長的女人大喊。她找來一個印有尼加拉瓜瀑布的枕頭,將它拍軟然後遞給她的訪客。"把它墊在你的頭下,好好休息一會。"
"喔!謝謝。"克雷頓接過枕頭,對着上面的圖案皺眉,尼加拉瓜瀑布怎底會出現在另一個次元呢?
那隻名叫艾麗的兔子又走過來幾步,放下撥火棒,"省省吧!茉蒂,他是個危險人物呢!"
"胡説,親愛的,你在忌妒,因為他是我的。"
克雷頓看着這兩個人,她們顯然為了俘虜起爭執。他注意到兔子的臉上掠過一陣紅潮——兔子也會臉紅?
"他不是你的,茉蒂,"她走近一步,用撥火棒戳戳他的腿,"他不像鬼。"
"但是,是麗達夫人幫我把他找來的,"茱蒂叉着腰瞪着那隻兔子,然後轉過身露出熱烈的笑容,"你是從上面來的精靈嗎?"
"什麼上面?"
她的笑容降温了,"少裝蒜了,我指的是天堂,有珍珠門、黃金鋪成的街道,"她揮舞着手臂,"就是人死後的世界。"
克雷頓驚嚇地張大嘴,往後退了一步。他對眼前所發生的事逐漸明朗起來。"你們以為我是鬼?"他走到壁爐前。審視壁上的兩幅畫,一幅是一對中年夫妻,坐在一棟樓房前,男的穿着綠色休閒服,女的則穿着短過膝蓋的花裙;另一幅是一對年老的夫妻,坐在舊式走廊的搖椅上。兩幅的人物均未穿着維多利亞時代的衣服,他往玄關的燈飾走去,心裏更納悶了、
"假如你不是鬼,那又是什麼人?"艾麗揚起撥火棒,追着他走到玄關。
克雷頓瞪着天花板的燈,居然是電燈!他對整個玄關巡視一圈,樓梯上的木軸和扶手,裝飾着菊色和黑色的綱皺紙,一個真人大小的骷髏,用透明細線吊在通風口前,鏡子上還畫了一張鬼臉,小桌上放着空心南瓜燈,以及一盆糖果。真相終於大白了,他笑着説:"原來是萬聖節!"
"當然是萬聖節!"艾麗瞪着他的銀色外套,"你為什麼穿成這副德性?"
克雷頓指着那位年長女人,"你是桃心皇后,"接着轉向艾麗,"而你是那隻白兔!"
"你又是誰呢?"艾麗諷刺地説。
克雷頓沒有回答,快步走向餐廳,然後仔細看着餐桌旁睡得正甜的老男人,鼾聲貫穿整個餐廳,克雷頓注意到那頂大黑帽和短至腰部的外套,"讓我猜猜看,他是瘋帽人!"
"錯了!他是我叔叔,"艾麗用撥火棒戳戳他的胸膛,"年輕人,你到底是誰?"
克雷頓瞄到餐具架上有張報紙,連忙靠過去,雖然他確定自己現在還是在美國,而且是他離開時光機的日期。要是他開口問房子的主人,今年是西元幾年,只怕惹來更多問題,於是他拿一份報紙,湊在眼前仔細地查看。這一看,立即讓他咧嘴大笑,報上的日期不僅是他進入時空轉接器的時間,報紙也是那所大學所在的當地報紙。"哈佛大學在哪裏?"他轉身問艾麗。
"離這裏一小段路。"艾麗答道。
克雷頓扔下報紙,一把將滿臉驚慌的兔子抱着轉了一圈,喊着,"實驗成功了!"除了着陸時出了些小差錯,讓他掉了眼鏡而已。但是對第一次試驗而言,絕對是成功的,雖然他本來預定降落在學校封閉已久的體育館內,而不是某個人的家裏。這麼想着,他開始覺得自己運氣不錯,還好沒有降落在火爐裏,或是在萬聖節被當成闖入者而挨上一槍。
"放我下來!"兔子大叫。
克雷頓這才停止轉動,當他發現在這一層毛皮下,實際上隱藏着一個女子的身軀時,笑容隨着凍住了。他可以感覺得到,貼着他手掌的地方,正是柔軟的胸部。放開她之前,他先將手往下移,又接觸到她纖細的腰肢。他不禁好奇地盯着她的臉,這一刻,他倆相距只有幾寸遠。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之前怎會當她是"外星人"呢?那雙明眸正瞪着他看,頭髮雖然被道具服遮住了,但他猜想她有一頭金黃色的頭髮;除了鼻子上溶散的顏料,她的皮膚潔淨無瑕。她的唇正充滿誘惑地厥着,他開始十分好奇,在這道具服下的,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克雷頓又揉揉眼睛,希望能把這隻大白兔美女看得清楚些!他早就應該配戴隱形眼鏡,如今也搞不清楚她是圓的還是扁的,到時把烏鴉看成鳳凰,那可就傷腦筋了!
為了掩飾方才心裏的美麗幻想,他往後退了一步,隨口説幾句有關她鼻子上油彩褪色的事。
艾麗本能地抬起手看看,嘟嚷了幾聲,然後跺着腳。
"喂!小夥子,別再耍猴戲了,你究竟是誰?"
"艾麗!"茉蒂説:"不要沒禮貌!"她轉向客人,笑容可掬地問着,"要不要喝杯茶?我廚房裏頭還有一些剛出爐的南瓜餅。"
克雷頓回報一個温暖的笑容,"謝謝你,不要麻煩了。"一看茉蒂臉上褪去笑容,連忙補充,"下次吧!"
他轉向艾麗,她正不耐煩地以腳尖敲着地板,他連忙説:"我是克雷頓,威廉斯博士,在哈佛大學工作。"
"克雷頓.威廉斯博士?"她問,停止踏腳。
"你認識我?"
"我沒見過你,但是聽説過你。"艾麗説。
假如在學校裏,沒聽過這位大名鼎鼎的博士,那真是井底之蛙了。傳説中,他英俊得凡人無法擋,向來埋首於研究中,對於學校裹那些想要親近他的女人,都不予理會。"我是裘艾麗,這是我的嬸嬸,裘茉蒂,"她看着倒睡在餐桌旁的人,"你已經見過我叔叔赫伯了,"她脱下毛皮手套,伸出手來,説:"我在大學圖書館工作。"
"艾麗,"茉蒂把她的侄女往克雷頓推近一步,"她不只在圖書館工作,還管理那個地方,她是首席資訊專家。"
克雷頓握住艾麗的手,輕挑着的眉毛,驚唿,"你是A•J•?上星期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把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做了一份很了不起的匯整。"
"是的,你也送了一張感謝函來,"她花了數小時收集他要的那些資料,因為那是一個有意義的主題,她不在乎花多少時間,但是她沒想到所得到的回報,是一張用披薩店裏的紙巾,潦草寫着"A•J•,做得很棒!C•W•"的字條!
他看起來一瞼狡猾,"我本想要隔天打電話好好謝謝你,但是不知怎麼就忘了這件事。"他笑得有些孩子氣,捏捏她的手,"原諒我,好嗎?";
"只此一次。"艾麗鬆開他的手,想躲掉他那勾魂的笑容,心裏卻無故生氣自己怎麼輕易對這種無邪的笑容動了心。"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僅管問。"
"你怎麼進到我們的大廳來?"她不得不承認,他確實如傳説中那麼英俊——假如他不要老是眯着眼睛看人。.
校園中流傳説他和五位着名的科學家,正為政府從事一項秘密計劃,像什麼凌空飛行、時空轉換、或是第五次元這類的專業名詞。她從來不相信這種事情,好像三流科幻小説的劇情,不過她倒是很想知道,克雷頓為什麼會暈倒在她家的大廳裹。
他用爭抓抓頭髮,緊張地踱着步,"你是説,在前廳----"他摸摸下顎,不敢面對艾麗的眼睛。
艾麗知道他正在編藉口,看來他是不可能對她們説出真相了。她想,或許不知道會比較好。
門鈴聲突然大響,把他從尷尬中解救出來。艾麗察覺到他眼裏的如釋重負。
"這麼晚了,你還有客人嗎?"他問。
她走到門前,"這是常有的事,很多人總是不請自來。"她一打開門,看見麗達夫人和兩個警察站在外面。
"裘艾麗?"警察問。
"是的,我是艾麗。"她拉開紗門,指着她嬸嬸説:"這是裘茉蒂,我的嬸嬸,這位是----"她指向克雷頓,"哈佛大學的克雷頓博士。"
"他不是,"麗達夫人叫道,她不敢踏進房子內,只是用她鮮紅的指尖指着克雷頓,"他是裘艾默,茉蒂的亡夫。"
兩個警察互換了一個可笑的眼神,轉向麗達夫人,"我們看不出他是個死人,夫人。"
"我根本就不是,"克雷頓説:"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我想我能夠給你們一個解釋,"艾麗説。她早就看出克雷頓眼裹的迷惑,她現在不想去追究他是怎麼掉進大廳,基於對學校的忠誠,她覺得必須先幫克雷頓脱離困境。"每一年,我的嬸嬸都會請靈媒起個招魂儀式,嘗試接觸她的亡夫,"艾麗對面色蒼白的麗達夫人笑着,麗達夫人這會兒終於和大夥一起踏進大廳,"今年,她請來麗達夫人。"
當警察轉過頭來看她時,這位靈媒連忙點頭。
"就在招魂儀式中,"艾麗繼續説:"克雷頓博土正好走進來,他早先曾和我聯絡過,討論出租房間給他的事情,我同意他今晚順道過來看看是否中意。"艾麗對克雷頓笑了一下,"我想我們太專心於招魂,沒聽見他的敲門聲,他認為我正等他來,所以就自己走近來了。"
克雷頓順勢點點頭,"我不想打擾到他們,所以不敢發出聲音,但是我在地毯上摔了一跤,一定是摔到頭部,就暈了過去。"
"我們聽見一聲巨響,"艾麗接着説:"然後,發現他躺在大廳地板上,我還沒來得及對麗達夫人解釋他是誰,她已經一路跑出去,尖聲喊着鬼來了。艾麗對麗達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着,"很抱歉嚇到你了,但是你看看,克雷頓博土真的不是鬼。"
"我可以分辨是不是鬼魂,"麗達夫人大喊,顫抖地指着克雷頓,"而你,就是一個鬼魂!"
克雷頓嘆了口氣,和兩位警察一起露出同情的神情,其中一位試着緩和麗達夫人的恐懼,問道:"假如你不是鬼,為什麼穿成這個樣子?"
克雷頓看身上的銀外套,又看看在桌上的南瓜,靈機一動地説:"今天是萬聖節啊!"
"今天是萬聖節沒錯!那你是扮演誰呢?玩小孩子的把戲,你是不是太老了些?"麗達夫人連忙追問。
艾麗看出克雷頓眼裏的窘困,又幫他解了圍,"他剛才離開一個教職員的萬聖節晚會,"她拿起個裝滿糖果的盆子,取出一顆給警察,"我想,他的帽子在他跌倒時,已經給壓扁了,但是,我相信你們應該可以認出來,他正是'綠野仙蹤'裏面那個錫人啊!"
克雷頓心想,這小妮子,太帥了!想出這個好藉口,夠聰明,我追定她了!
克雷頓拿過一根糖果棒,用牙齒撕去包裝紙,咬了一大口糖,對警官咧嘴笑着,笑得像個大白痴。
警察轉向艾麗和她的嬸嬸,"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我們是按照程序展開調查。"
"我們完全能了解,"艾麗説:"我們也能了解麗達夫人為什麼會產生那樣的誤會。"
"我很清楚我看到什麼!"麗達夫人説:"他是從天上來的,他身上還閃着火光。"
艾麗搖搖頭,"那是火爐的火光反射在他的衣服上。"
"我知道他是什麼!"靈媒被警察送到門口前,一路回頭大叫,"他是天堂來的使者,他是來警告我們的!"
當警察押着那個狂亂的女人出門時,艾麗聽見其中一個問麗達夫人,"你是否有親人在此?"待他們開車離開後,她拉上了門,回頭瞪着克雷頓。讓她擔心的是,她為什麼這麼維護他?
"我知道我欠了你一個大人情。"他嘻皮笑臉。
艾麗淡然一笑,"再送一張餐巾來。"
克雷頓笑出聲來,"我保證,這一次上面一定沒有番茄醬。"
艾麗靠近她的嬸嬸,她對這一切顯得非常不解,"我想,我們應該把赫伯叫起來去牀上睡。"
"説的也是,"茉蒂説:"你是知道的,假如沒讓他好好睡一覺,他又會亂發脾氣。"
"我想,我應該走了,"克雷頓説:"再一次謝謝你,艾麗。"他轉向茉蒂,"謝謝你不介意我的拜訪,茉蒂。"
"年輕人,任何時候都歡迎你來。"茉蒂愉快地揮揮手。
克雷頓走向廊下,開心地笑道:"下回我會用力敲門,"他看着艾麗,"再碰面,艾麗。"
"再見,博土。"她説。
"請喊我克雷頓,艾麗。"他跨下台階,看見小徑上的木牌子寫着"裘氏寄宿舍,供應乾淨房間以及夥食",他又折回去,"哦,艾麗,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你的兔子造型看起來真可愛。"他輕聲笑着,往學校的方向走去。
艾麗皺起鼻子,將門關上,她實在不知道對警察説謊是否應該?如果把能克雷頓出現在大廳的原因説出來,恐怕也沒人相信,就算是麻省理工學院的瘋狂科學家也不可能辦到。
她搖搖頭,關掉走廊的燈。"走,茉蒂,該睡覺了。"
"那個博士要租房子嗎?"
艾麗對她笑了一笑。這些年來多虧了茉蒂和赫伯。十五年前,她只有十三歲,父母親在亞馬遜河的探險中,雙雙遇害死亡,新寡的茉蒂和單身的赫伯,給這個頓失雙親的孩子一個温馨的家,現在他們年紀都大了,該是她回報的時候。她環住嬸嬸的肩膀,親密地説着,"我不知道,茉蒂,他説明天會給我答覆。"
"這不是很好嗎?"茉蒂興奮地説:"有一個真正的博土要住在這裹了。"她重新把南瓜旁的糖果盆整理好,"我們從來沒有一個真的博士住進來。有回一個在殯儀館做事的人,在這裹住了一個月,很可怕的人,從來沒看他笑過,老是穿黑衣服。"茉蒂走進餐廳,一面搖頭嘆道。
艾麗將南瓜燈吹滅,看來是茉蒂還是很迷年輕小夥子,有些老女人一輩子都擁抱着她的少女情懷,即使她已經七、八十歲了!艾麗撕了一塊麵包,沾了一下醬料,咬了一口。"我想你一定誤會了。"
"我才沒有呢。"茉蒂不高興地説:"那個博土既年輕,人又好,他説六點鐘左右會到,我告訴他,我會幫他留一份晚餐。"
"你確定是昨晚那個博士?"
"我當然確定!"茉蒂生氣了,"你以為我認識多少個博士?"她用攪面的木匙敲敲艾麗的手,"別再拿了,等會你會吃不下晚餐。"
"已經六點十五分了,我好餓。"艾麗試着再偷偷撕一塊,但還是被逮住了。她實在不明白,克雷頓為什麼打電話説他要過來?也許是茉蒂想博士帥哥想瘋了。她擁着嬸嬸親了一下,"我餓得像條牛,我要開始吃那些磁盤子了."
茉蒂被她逗笑了,把她推開,"你越來越像你的艾默叔叔了。"説着,嘗了沾醬—口,"他的幽然很特別。"
艾麗注意到嬸嬸的眼裏閃着淚,昨晚的招魂儀式一定勾起她許多美好的回憶,她親暱地捏着嬸嬸的手,這時候門鈴聲響了,"你在這兒把晚餐做好,我去看看誰來了。"
茉蒂笑道:"儍瓜,當然是那位博土來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他會來嗎?"
艾麗心想,等會兒要問克雷頓為什麼打電話來。她一打開門,果然——他就站在眼前!她衝口喊道:"你真的來了!"
他一言不發,靜靜地打量她,從她的紅襪子到她驚慌的臉。"你不是正在等我嗎?"他説着説着,將身後的皮箱提進來。
艾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茉蒂真的讓你租下'統領房間'?"
"沒錯,她愛死我了。"他又拿進另一隻皮箱。
她不自主地幫忙他提,"茉蒂太情緒化了,"她憂心忡忡看着他的行李,"你真的要住下來?你現在的房子呢?"
"你是説......"
"學校難道沒幫你找房子?"
"有!是我叫他們不要找了。"他用肩膀把門頂開一點,將行李提到樓梯口。"我經常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要在大房子裏找東西,恐怕不容易。到這裏以後,我一直在找公寓,但是始終沒找到合意的。"
艾麗將另一隻皮箱提過來,道:"我們這裏不是公寓,是寄宿宿舍。"
"我知道,那更好。我只需要一個小房間,而且茉蒂告訴我,只要多付一點錢,就可以和你們一起用餐。"
這些年來,的確有不少房客和他們一起吃飯,但是一想到是克雷頓,她就覺得不安。"你不怕吵嗎?"像他這種自以為是的大男人,會不要求居住品質?今天他不再眯眼睛,因為他戴上隱形眼鏡了,她可以清楚看到,那是引人遐思的淡褐色。
"我是很隨和的!"他折回去提其餘兩隻皮箱,"學校極力向我推薦這裏,他們説,過去十五年來,這裏住過不少訪問學者和教授."他的眉毛往上挑,"你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艾麗心不在焉。
每天一早,將會在走廊碰見這位英俊的自大狂,然後晚上又互道晚安?她實在無法忍受!為什麼人們天天都得見面呢?昨晚她幾乎失眠,唯一睡着的片刻,腦中又全是和他有關的畫面。
他看着走廊,萬聖節的裝飾還沒拆下。"假如我住的是公寓,不是得餐餐在外面打發,我一定會營養不良的。"
"你應該學着煮東西。"她為何不能容忍他留下來住呢?十五年來,茉蒂每個月除了微薄的社會福利金,就是靠租金過活,來來往往不知多少男人了!
"當我在麻省理工學院寫論文的時候,有一次我煮了一壺咖啡。"
"然後呢?"艾麗十分好奇。
"我們當中有六個人進了醫療室。"他説着,自己笑了起來,"我對生活瑣事非常地低能。"
艾麗瞪着那八隻突兀的箱子,他的財產不少嘛!她反對他住下來,是因為他的外表,或是他昨晚在她夢裏不規矩的行為?假如他不在意茉蒂的嘮叨和赫伯的打唿聲,那她還有自己的方法整他。"我們有個嚴格的規定。"
"什麼規定?"
她促狹地笑了。"房客不準衝咖啡,因為咖啡因的香味使人睡不着覺。"
兩人相視而笑,茉蒂正走巧出來喊:"晚餐好了!"
兩個人街得比誰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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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頓第三次夾起肉丸子,"説真的,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丸子。"他夾了四顆丸子,神秘地對茉蒂説:"每天晚上我都要拒絕多位追求者,才能品嘗到你的手藝?"
茉蒂有些臉紅,"我年紀都這麼大了,少開我玩笑。"
"哦,是嗎?"艾麗笑問。很久沒有看到嬸嬸如此不知所措了,她心想,老女人真好騙。"假如真的這樣,我怎麼老是在這一帶碰見殷教授?"
"殷教授?我們的鄰居?"茱蒂叫道:"我們都喜歡花花草草如此而已!"
艾麗和赫伯交換愉快的眼神,"你説呢?赫伯,殷教授是不是對茉蒂有意思?"
"艾麗!"茉蒂大叫。
"艾麗,別瞎猜,自從殷教授退休後,我只不過是換了兩次院子邊門的鉸鏈,這並不表示什麼。不要破壞茉蒂的行情。"赫伯站起,用餐巾抿嘴而笑,拍拍肚皮,"晚餐真的很棒,茉蒂。"
"你不吃點心嗎?我早上烘了兩份蘋果派。"
"我得先把通心粉消化掉,也許睡一覺後,胃就有空間,吃兩份蘋果派了。"他打個呵欠,走出餐廳找個最近的地方睡覺。
克雷頓吃完之後,對茉蒂説:"我同意你哥哥的看法,先把肚子裹的東西消化一些,再好好嘗你做的派。"
"他是我先生的哥哥,是裘家兄弟的最後一人。"茉蒂開始收桌子,另兩人也動手幫忙。
"我知道你先生過世多年了,茉蒂。"克雷頓説。
"不必為我難過,他是愛其所愛。"
"此話怎講?"他跟着走進廚房。
"他有個可怕的嗜好,就是耍飛行特技,"茉蒂默默地注視窗外,"有一次在哈裏森的老式飛機秀,他正表演高空急速翻轉,"她低下頭去勐擦盤子,"引擎突然不動了。"
克雷頓充滿關切地握住她的手,"茉蒂……"
"已經很多年了,早忘了那死鬼了."
她把手擦乾,轉身走回廚房。
"我不是有意要令她難過。"克雷頓看着艾麗説。
"我知道。"艾麗把肉丸子蓋上保鮮膜。"她嫁給艾默時,就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了。"
"知道他可能死於飛行意外?"
"不是,而是他身為裘家兄弟之一的風險,裘家兄弟全是夢想家。他們總是要完成不可能達到的目標,甚至不惜冒生命的危險."
"他們兄弟一共有多少人?"
"六人!"艾麗把洗好的碗放進碗櫥."赫伯是唯一還活着的人,因為他早在半個世紀前就停止作夢,開始打瞌睡。"
"他為什麼停止作夢?"克雷頓笑着遞來一隻銀器。
"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是駐法的陸軍首長,當時他愛上當地一個女孩,那時赫伯一心一意想拿到五顆星。有一天,他帶着手下出一次危險的任務,雖然打贏了,可是一回到自己的防區,卻只剩一片廢墟,大部分的居民都被殺了,包括他的愛人,從此,他不再有夢了。"
"很悲傷的愛情故事。"
"戰爭本來就充滿悲慘的故事。"她把手衝乾淨,"我去瞧瞧,茉蒂是不是把你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克雷頓靠在柜子上,目送她那窈窕的身影。褪色的AB褲緊緊裹住修長的雙腿,T恤上印有哈佛大學字樣的標幟,美妙地突顯出玲瓏的曲線。昨晚他只能猜測她的美麗,今天他戴上隱形眼鏡後,印證了他的直覺。她披肩的頭髮,果然金黃如朝陽。今晚用餐時,他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幻想觸摸她的情景。
他注意到天生麗質的艾麗習慣不用任何化妝品,身上淡淡的香味可能是來自洗髮精。她的雙手看起來靈巧修長,指甲潔淨無比,念書時一定是一個模範生!艾麗的確和他所認識的多數女人不一樣。
而她為什麼不希望他住下來?校長的秘書極力推薦茉蒂的寄宿舍,許多住過的訪客再度蒞臨時,都要求回那裏去住。他對裘氏一家人感到好奇,茉蒂似乎不是很明白昨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艾麗清楚得很,然而她什麼也沒説,甚至為了他向警察説謊,她是不是對自己有好感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一股想住進裘家的強烈念頭。他一直獨來獨往,只為工作而活,裘家卻吸引他走進來,是因為艾麗?還是他內心深處也想歸屬一個家?
他很想詢問艾麗雙親的事,她的父親顯然也是勇敢的裘家兄弟之一。這一點他們倒是遭遇雷同,十六歲時,他也失去雙親。不同的是,艾麗有茉蒂和赫伯,而他的祖母在收養他兩年後就過世了。他很想知道艾麗的父親有什麼夢想,她的母親因何去世?在他的夢裏,艾麗是如此若即若離,對於她,他有太多想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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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鋪牀這麼單純的事,都能讓她胡思亂想,可見她有多無聊、多有想像力,她換上白被單,放了兩個鵝絨枕頭在雙人牀上。危險啊!艾麗!她居然會連想到他赤身躺在被單下的情景。他的行李還沒放進來,她是在思春嗎?真不敢想像一星期後,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
她一轉過身,發現克雷頓正盯着她瞧。
"我沒聽見你上樓來。"臉紅泄漏她的心事。
"因為你一直哼着歌。"他説,一面將兩隻皮箱放在牀邊。"我知道為什麼這是'統領的房間'了。"房間的顏色,正是聯合軍隊打內戰時,所穿的制服顏色,此外,牆上還掛滿了內戰的照片。
"這是你的祖父?"他指着其中一幅。
艾麗走過去,一一介紹照片中的人物,"這是我祖父,這是雪門,這是奔賽,這是我的高祖父——傑迪達•襲珍森統領。"
"這些相片你們應該捐給博物館。"他仔細研究每一張相片。
"我們在多年以前捐過半數以上的收藏。"艾麗心裏很清楚,這房間再也不是"統領的房間"了,瞧克雷頓一副專注的樣子。她聞着他身上的刮鬍水味,那種清新刺激的味道,真讓人把持不住,她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
確定所有衞浴用品齊全後,她環視四周,"希望你在此地住得舒服,在整棟房子裏,你唯一受限制的是我們的卧室和盥洗室。假如你需要任何東西,大可告訴我或茉蒂。"
"還有一件事情——"
"什麼事?"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笑意。"謝謝你推薦這個地方。要不是你昨晚告訴警察我是來租房子的,我也不可能找到這麼好的住處。"
"我並沒有向你推薦!"艾麗強烈地打斷他的話,但隨即將口氣放緩,"那只是靈機一動的小謊話。"
"但是,結果並不是謊話."
"這就是你要租這裏的原因?你怕警察回來追蹤你?"
"不,我租下這裏,是因為我實在厭倦旅館呆板的一切,太沒有人情味了."他笑道:"況且,我聽説茉蒂是這一帶最出名的烹飪專家."
他的實話卻讓她有些失望,原來他是一個好吃鬼!"假如你每天晚餐都吃得像今晚一樣豐盛,恐怕茉蒂要收你額外的房租了。"
"那也值得,"他跟在她背後下樓,搬完剩下的行李。"她的派好吃嗎?"
"你自己去嘗嘗看。"也許是她錯估克雷頓了,他可能也是個夢想家,一個怕死的夢想家,"上次英僑斯教授獨自一個人就在這吃掉大半個派。"她走進起居室,"行李整理好了,就趕快下樓來,茉蒂最喜歡看人家吃她做的派了。"
"那她應該去開一家店啊!"克雷頓笑着説。茉蒂在樓下喊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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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後,艾麗站在走道上,看到克雷頓趴在大廳的地板上找東西,他到處翻,連昨晚火爐的灰燼也不放過。
"在找東西嗎?"
他轉過身來一笑,"嗯!"他將撥火棒放下,"你看見我的眼鏡嗎?"
"什麼樣的眼鏡?"
"我昨晚不知道放到哪裏去了。"他説着,用腳去翻翻地毯。
"你昨晚並沒有戴眼鏡。"
"......我記得我到的時候,還戴着它。"他故意含煳其詞,免得艾麗問起昨晚的事。雖然,他心裏確實不了解,她何以不追問他如何進入裘家的大廳;不像一般女人,什麼事情都要追根究底,煩死了!
"你來的時候沒戴啊!"
"沒有?"他又環視一圈,應該就在附近才對,"你認為會不會是茉蒂或是赫伯拿去了?"
"要是如此,我相信他們會告訴你。"她走進大廳,"你的眼鏡非常重要嗎?"
他把雙手插入牛仔褲的口袋裏。他該怎麼對她解釋?那是儀器的一部分,價值非凡!在飛行的過程中,還一直戴在他的鼻子上。它們原本應該隨他降落,現在流落到哪個空間去了?他的研究夥伴還推算出二十六個空間的可能性--二十六個哪!要找到西元幾年啊!
"眼鏡倒是可以重配,我只是懷疑它們掉到哪裏去了呢?"
"你不知道它們掉到什麼地方?"
克雷頓臉紅起來,手足無措地説:"我告訴過你,我經常隨手亂扔東西。"
他心裏很清楚,少了那副眼鏡,這次的實驗可説是失敗的;事實上,他在降落時並沒有到達預定的地方,假如時空轉接器不能把人送到目的地,那麼還用它做什麼?看來一切都得重新設計了。
艾麗一直注視着昨晚克雷頓掉下來的地方。"克雷頓?"
"什麼事?"
"你住在這裏是不是還有其他目的?不會只是為了找個家安頓自己吧?"她好奇地用腳去摩擦地上,接着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她皺着眉頭踏着地毯上那朵褪色的圖案,突然跳了起來。
"艾麗!你在幹什麼?"克雷頓喊道,有時候,他真是不能明白女人腦袋裏頭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她把頭髮攏向後面,直視着他道:"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麼?"
"我要確定在茉蒂的大廳裏面,有沒有一個時空隧道的東西。"她口氣嚴厲問:"這不就是你在這裏的原因嗎?"
聽完之後,克雷頓忍不住輕聲笑出來,她好像科幻小説看太多了吧!"不,艾麗,沒有時空隧道這種東西。"他的雙眉糾在一起道:"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找到證據。"他對艾麗報以一個"請她安心"的笑容,"要是有的話,早就有一大堆人鑽進去了。"
"我不相信你的話。"她冷漠的往後退一步,"我要你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擔保,這個地方決不會再發生事情,你要保證茉蒂和赫伯的安全。"
"既然我要住這裏,"他伸開雙臂説:"這房子一磚一瓦都不會毀壞!"他笑道:"請放心,我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向你保證,你的嬸嬸和叔叔絕對安全。"
艾麗點點頭,"很好,你可以留在這裏,假如我發現你説謊,我不會讓你有好下場的."她再一次朝他點點頭,轉身向走道走去.
"我有事情要間你。"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我以一個科學家的身分做擔保?而不是我的人格?"他對她以科學家的身分看待他,男人的身分次之,感到十分氣惱。
"因為科學家比較偉大啊!"
"假如以我這個人而言呢?"
她露出懷疑的表情,"你回去好好把聖經研讀一遍,再回來找我!"説着,她抬高下巴,挺起肩膀,大步地跨出房間。已經午夜了,一見走廊的燈還亮着,他不禁笑了,從來沒有人幫他留燈,那種感覺真好,知道有人關心你,即使那個人是名叫茉蒂的七十歲老婦人。
雖然雙親車禍過世時,他已經十六歲了,但是他十六歲之前真正在家和父母相處的日子並不長。四歲時,他即被發現為天才兒童,他的父母親十分驚訝,他們要的是一個正常的小孩,特別是醫生宣判他的母親不可能再生育後,他們更想將他留在家裏;八歲那年,他已經完成中學的課程,父母親才答應讓他到資優班接受特別訓練。但是那兒離家有兩百多哩遠,為此,他們搬到學校附近,克雷頓平日住宿舍,周末就回到家中和父母親同住。
現在,他又有機會重温家庭的甜蜜,裘家每一份子之間的感情,如同當年他自己的家一樣。和他們相處幾天下來,他逐漸習慣他們的生活作息。茉蒂向來早睡早起,整天不是在廚房忙着,就是照顧屋裏屋外的花。赫伯總是打瞌睡,偶爾乾乾小活,然後,一逮到機會,就把茉蒂烹飪時的食物偷吃掉。
在他住進來的隔天早上,在餐廳碰面時,他幾乎認不出她來,因為她戴了一副大眼鏡,遮去半張瞼,那雙天藍色的眼睛變得黯淡無光,土黃色的套裝包着高領襯衫,再配上腳上一雙古板的鞋子,這一身裝扮,比萬聖節那天的兔子裝還狡猾。除此之外,她還梳了一個古早女人的髮髻,看起來就像維多利亞時代的教師。他實在想不通,一個天生麗質的女人,為何要暴殄天物呢?
艾麗這女人真是古怪!例如,她為什麼不追問他的工作內容?以及萬聖節那晚他的突然出現?還有,她為什麼不提她的父母親?他最想知道的是、她在躲他什麼?
克雷頓甩甩頭,別煩惱,女人大都會自動説出秘密的,況且這時候,他真的是餓斃了,還好茉蒂答應幫他留一份晚餐。
一打開冰箱,他立刻感到一陣温馨,茉蒂留給他一大盤豐盛的菜餚,上面還蓋着保鮮膜,貼了一張字條,寫着他的名字以免赫伯偷吃,還細心標上使用微波爐所需的時間。"她真的認為我很白痴?我一定要告訴他,我當年可是天才兒童!"茉蒂是個好女人,可惜她太老了!至於她那位侄女,就將就考慮一下吧!
然而,即使面對熱騰騰的食物,他還是忍不住想起艾麗兇巴巴的臉。那天,他在研究室演練一題小學生都會的數學時,竟然睡着了,同事將他喊醒,以為他不舒服。這之後,研究室裏唯一讀過醫學的默第生博士,整天都用嘲譫的眼光看着他;他想,一定是赫伯把愛睡病傳染給他了。
他將晚餐端到休閒室,他不想在廚房或是餐廳吃飯,休閒室是他最喜歡去的地方,那兒有火爐、舒服的躺椅,陳列了不少書籍,像個小型圖書館。裘家兄弟一定都有收藏書的癖好,過去幾天以來,他發現其中有不少關於時空旅行、飛機原理和動物的藏書,而且,他瀏覽過的書籍還不到全部的二十分之一,他覺得裘家的祖先太偉大了,他可以娶他們的後代——遺傳一定好!
休閒室裏居然有一盞燈亮着,火爐也還留有餘温,他真高興有人這麼了解他。才走了幾步,他吃驚地停下來,沙發上躺着一個人睡得正酣甜,手上還捧着一本書,那人不正是艾麗嗎?
她穿着黑色的休閒褲,套着紫色的襪子,及同色的毛衣,她的頭髮披散在椅背上,反映着火爐裏的金光。當他的眼光滑向她微啓的雙唇時,他全身開始繃得很緊,這一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像艾麗一樣,讓他這麼渴望想去親吻,除了白雪公主之外。
他勉強壓住沉重的唿吸,找了一本書,繞到小桌子旁邊坐下來。然而,他無法把視線自艾麗身上移開,他往前挪近一步,卻被她手上的書吸引了。一看之下,他不禁露出笑容,她手上拿着的正是威爾斯的"時光儀器',原來她已經開始準備協助我研究,真是個好女人!
接下來幾分鐘,他盡情吃着晚餐,膝蓋上攤着一本書,開始仔細研究艾麗。他很高興能趁她睡着時打量她,只可惜看不到那一雙燦爛的眼睛。照她手上的書看來,她有一點智慧。接着,他看着她光潤的皮膚,紅嫩的雙頰,以及披灑在她臉上的金髮。嚴格説來,她的鼻子太窄,嘴唇太寬,距離環球小姐的標準還有一大截!但是一切無損她的個性美,即使睡着了,她仍然像個天使一樣。
他坐立不安地咬着圓麵包,這女人為什麼讓他這麼着迷呢?可能是她的個性吧!他的目光移至她輕微起伏的胸部上,立刻令他感到一陣性渴望。天哪!她一定是個巫婆,萬聖節那晚在他身上灑了一些迷藥,否則,為何連睡熟了還能這麼迷惑他?
他已經三十四歲了,早已超過那種年少輕浮的年紀。眼睛由不得自己地再往下,看到她那雙修長的雙腿,體內一股暖流忍不住要向外衝。是的,她必是前來擾亂他生活的女巫,只是她這次忘了帶毒蘋果出門!
正當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艾麗時,她突然醒了過來,手上的書掉到地上。克雷頓慌張地移開眼光,假裝專心看着膝上的書,但是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過了好一會兒,他拾起頭來,勉強裝出友善的笑容道:"嗨!你醒?"
艾麗坐直身體,將頭髮往後攏,環顧室內,問:"幾點鐘了?"
"十二點半。"他看見艾麗彎下腰,佯裝若無其事地蓋住那本書,心裹忍不住偷笑。"我沒料到你會在家。"
"為什麼?我住這裹啊!而且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她一臉惺忪,不解地問。
"現在是星期五晚上。"
"那又怎樣?"
"我以為你會和男朋友約會去。"
他知道她未婚,這段時間裏,也沒見到可能是未婚夫的人出現,這樣看來,她可能連男朋友都沒有,真是可憐的女人!真不曉得這鎮上的男人都在做什麼!他們全瞎了眼嗎?眼前這個女人,宛如神話中的美麗女神,居然沒有人向她展開追求?!實在太不可思議了。他又補了一句,"你當然是有約會羅?"
艾麗抬高下巴,眼神不再困惑,而且閃着怒火,"我當然有約會——假如這也關你屁事!"
"我沒有其他的意思,我只是好奇,像你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沒有人約你出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欠揍哦!"她握緊拳頭.
克雷頓笑了笑,女人生氣的模樣真是好看。
幾年來,對於女人,他學會了兩件事:不要輕許諾言,以及誠實對待。否則會死得很慘!在男女關係上,他認為不僅是生理上的需要,還包含了尊重與了解。然而,他對工作的熱愛,永遠超過異性。即使對艾麗,他也無法給她承諾。"我是説,你實在是個相當迷人的女人,很難想像在這麼美麗的夜晚,你會一個人坐在這裏看書……對不起,講這麼噁心的話!"
她把眼光移開,不領情的説:"博士,這不是十九世紀,一個女人不需要男人作伴,也能享受美麗的夜晚。"
"這個我知道!只是樂趣不一樣嘛!"他翻翻膝上的書,心想,去他的樂趣!這是他住進來以後,第一次如此坦白説出內心感受,怎知卻碰了一鼻子灰,難道自己真的這麼"拙"嗎?"那麼,請問裘艾麗小姐——哈佛大學的首席資訊專家,你為什麼老是躲着我呢?"
她的眼光死盯着他,"我沒有!"
他挑了挑眉,"你沒有嗎?老實説,我赦免你的罪!"
"我人住在這裏,又怎麼躲你?"她側着頭打量他。
"我住在這裏三天以來,你只有一次和大家一起吃早餐,我唯一看見你的時間,大概就是你走出前門,或是回你的房間的時候。"他將書本合上,用手指敲着封面,"我是不是讓你很緊張?艾麗?"
她隨手抓來一個刺繡靠墊,"我有必要緊張嗎?"
他閃過一絲邪笑,知道她想廻避問題。"當然不必,我只是想,我們既然在同一個地方工作,或許可以成為朋友。"
"我是受僱於學校,在圖書館部門工作,而你,是政府付你錢,在學校裏進行什麼天字第一號的秘密計劃,我實在不認為我們有必要談些什麼?"
"你説的沒錯,朋友的先決條件,就是要個性相近。"
"我們有嗎?"
克雷頓眼光掃視一下,"書啊!"他揚揚手中的書,"看來我們都喜歡書。"
她頓了一下,"我們是都喜歡書。"她站起來伸伸懶腰,把書放回書架後,轉向克雷頓,打了一個呵欠,"我想回房休息了,假如你不認為這樣也算是躲你?"
克雷頓跟着起身,端起空盤子,"我也該回去睡覺了."他心裏真不希望如此,男性呵爾蒙正在他體內蠢蠢欲動。
艾麗拉上窗簾,火爐內的火大部分都熄了,室內寒氣加重,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你在看什麼書?"
他一時答不上來,怎麼能讓她知道,他只是拿它來當幌子,"我正在看我近年來看過最好的一本書,純科幻的。"這該是一個很安全的答案,據他觀察,這房裏大部分都是科幻的書。
她走過來拿起他的書,突然爆出一陣笑聲,搖了搖頭,"我想,我們的共通點,不是你所想像的那麼相同,博土。"
"請喊我克雷頓!"他一手端着盤子,另一隻手趕緊拿回艾麗手中的書,一看之下,他自己也臉紅了,書的名字是:花花公子精採專輯。艾麗一面道晚安,一面大笑不止,留下克雷頓呆立在休閒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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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匆匆忙忙走下樓,邊打呵欠.昨晚很晚才睡着,入睡之後,又重複作那些充滿激情呻吟、熱烈性愛的夢!
廚房裏傳來的蛋餅和咖啡香味,使她暫時能拋開那些擾人畫面。今天是星期六,自她有記憶以來,每逢星期六,茉蒂一定煎蛋餅。
一走進廚房,她不禁停下腳步。
赫伯正在狼吞虎咽他的蛋餅,茉蒂則圍着爐子打轉,一如往常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在廚房的水槽下面,躺着一個男人。隨着工作的使勁,身上結實的肌肉也跟着起伏。她的眼光來回遊栘,從他破舊的靴子、被褪色牛仔褲裹住的大腿,以及腿間隆起的部分,她覺得這人真是太誘人了,向前走近幾步一瞧——是克雷頓!
"找到了!"克雷頓高興地叫道。
艾麗往後跳了一步,臉上還發燙,"你在做什麼?"口氣不是很友善。
只聽見"砰!"一聲,我們偉大的克雷頓博土撞到他偉大的頭了!水槽下傳來幾聲咒罵,克雷頓移出上半身,還一邊揉着前額。"天哪!你一定要喊這麼大聲嗎?"
"是你先嚇到我的。"她彎下腰,拿開他覆在前額上的手,可以看見一個紅紅的大包,她真不喜歡那種歉疚感,好像都是她害的,更不敢想像學校流傳這樣的話:是她讓這位麻省理工學院的天之驕子毀容了!這樣會被校園裏面的女人們追殺的!"你在那底下做什麼?"
克雷頓一動也不動,直到她碰到他眉頭時,才深深吸了一口氣。艾麗心想,這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真正碰觸他。
"他還好嗎?"茉蒂丟下她的爐子,焦急問道,赫伯乘機偷走一塊煎餅。
"我還好。"克雷頓答道,依然目不轉睛地看着艾麗。
"你確定?"艾麗問,雖然只是輕微紅腫,但也有可能傷到腦部。
"他當然確定,別忘了,他是個博士。"茉蒂説,轉身回到爐子旁。
艾麗迎視着克雷頓的注目,想要尋找任何痛苦的神情,忘了她的嬸嬸就在她背後煎着蛋餅,也忘了她的叔叔拼命吃着。剎那間,她只看見坐在地上的克雷頓,而克雷頓的眼神,好像要望穿她的靈魂,搜尋一些答案。她的身體隨着心跳輕顫,但是在她內心深處,有一種令她退縮的感覺。克雷頓決不是她要的那型男人,他是一個夢想家,一輩子追尋不可能得到的答案,永遠不會滿足於現況——就像她以前的未婚夫詹姆一樣。
想到詹姆,她顫抖了一下。
清晨的陽光由窗外照射進來,克雷頓全身沐浴在金色的光圈中。艾麗眯起了眼睛,克雷頓看來就像一個愛玩拼圖的男孩,一時之間找不到位置,滿臉困惑,卻樂此不疲。她連忙放下手,她必須和這男人保持一些距離。
"放心,你應該沒有什麼生命危險。"她伸出一隻手,將他拉了起來。"你到底在那底下做什麼?"
克雷頓的大拇指按住她跳動劇烈的脈搏,久久才放開她的手,嘴角掠過一絲會意的笑,轉身關上水槽的櫥門。"我正在檢查,看看是什麼地方漏水。"
艾麗眨眨眼,"什麼漏水?"
"我前幾天告訴過你,有個地方漏水。"茉蒂説着,又往餐盤上疊了一堆蛋餅,笑嘻嘻地坐下來。"早餐準備好了,小夥子!"
艾麗的瞼色變了。"你叫博士去檢查水管?"天啊!她的嬸嬸在做什麼?
"我當然沒要求他這麼做,他是自願的,他説'閒着也是閒着嘛'。"
他可是從事時空研究的大天才吔!艾麗心裏叫道。她如何對茉蒂解釋,克雷頓不是她所想像的那樣—--只是一個醫學院的研究生。此時,艾麗已經沒胃口吃早餐了。
"茉蒂説的沒錯,是我自願的。"克雷頓説道:"趁她準備早餐時,我檢查看看是什麼地方出問題?"
"假如情況真的那麼嚴重,等會我找工人來修理。"
克雷頓搖搖頭,"沒有必要,我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裏,而且有把握在中午前修好。"
艾麗手上的叉子停在半空中,"你不可能把它修理好的。"
克雷頓皺着眉頭,"為什麼不可能?"
她説:"你今天不必去上班嗎?"
"今天休假一天,"克雷頓笑道:"過去兩個月來,我們研究小組幾乎是夜以繼日地工作,所以,我們決定今天喘口氣。"他把杯子遞給茉蒂説:"我們再不休假,那些同事的太太們已經商量好要一起對付先生了。"
"我也這麼認為。"茉蒂説,又幫每個人倒了一杯咖啡。
"今天你難得休息,更不應該花時間在修理水管上。"艾麗説,眼光直視着克雷頓。他這麼不修邊幅,就可以這麼吸引人?頭髮略長了一點,衣服,還算乾淨整齊,雖不是流行的款式,下巴經常是一片青鬍渣,他看起來並不想引人注意,只是專心想他自己的事情。艾麗懷疑他為什麼要幫茉蒂修理水管?
"她説的沒錯,"赫伯説,嘴裹還塞着一口蛋餅。"吃飽後,我就去看看。"
"你已經看過三次了,"茉蒂説:"別説你要修理了,連問題出在哪,你都不知道。"
"我打電話給水電工。"艾麗説。上一次赫伯修理二樓的浴室,結果害得整個浴室淹水,最後還不是花錢找人來修。茉蒂一直不願拿艾麗任何房租費用,所以幾年來,房子的維修都是由她付費。去年,才換了新的屋頂和導水管;今年,她想省下一筆錢來購買新家具,順便把老舊的中央空調給換掉.
"既然今天我休假,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克雷頓插嘴。
"那是當然羅!"茉蒂遞給他橘子汁,"像你工作這麼辛苦,是該好好享受!"
"好!"克雷頓點點頭,一口吃下眼前的食物。
"你打算做什麼?"茉蒂問。
克雷頓對她咧嘴笑道:"我打算修理你的水管。"
茉蒂咯咯笑了起來,"希望你喜歡我烤的巧克力蛋糕,小夥子,我今天要親自烤一個。"
艾麗嘴裏嘟嚷幾句,用力戳着她的早餐。她一個人説不過他們,就讓他在那個腥臭的水槽下窩一天吧!看看這個大天才,是不是可以找出漏水的原因。
茉蒂看看克雷頓,又看看艾麗,問:"你今天打算做什麼,艾麗?"
"我今早要進城去,有些衣物要送去乾洗,還要拿回上次送去洗的衣服。"艾麗喝完咖啡,站了起來,盤中的食物大部分都沒動多少。"我現在得出門了,才能趕在午餐前回來,要我帶什麼東西嗎?"
"今天不需要。"茉蒂説,赫伯也搖搖頭。
"那麼,我先離開了。"她説着便走出廚房,看都不看克雷頓一眼。
三分鐘之後,艾麗關上卧室的門,正當她由走廊下樓時,突然放慢了腳步。克雷頓就站在樓梯口等她!她手上捧着一堆準備送去乾洗的衣物,但總不能不對他客套一下吧!只好停下來和他説幾句話,她刻意保持了一段距離。"需要我幫什麼忙嗎,克雷頓?"她説,留意到他額頭上紅腫的大包,已經被劉海遮住了。
他把雙手插進褲袋裏。"你又在躲我了。"
"我沒有!"為了證明,她往前走近一步。當她看見克雷頓瞼上籠罩着苦惱的神情時,艾麗的心不由得掠過一絲不忍。他看起來好像無話可説,於是艾麗把語氣放緩,"每個星期六早上,我都要進城去的。"
"那麼你介不介意我和你一道去?"他説着,向她走近一步。
艾麗本來要退後一點,但想想還是站在原地。"我以為你要修理水管?"
克雷頓又往前靠近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然後他用手指按住她的下唇,不讓她説話。"我需要一些工具,才能把水管修好。"
艾麗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空氣為什麼這樣地曖昧,他椚的話題絕不是水管,是一種游離在他們之間的情愫。克雷頓手指的熱度灼燒着她的唇;她抬起眼睛,立即與他渴望的眼神相遇.在他低下頭之前,艾麗已經猜到他下一步行動——他想吻她!"我不認為----"
克雷頓把放在她唇上的手指移開,迅速覆上自己的唇。"你是逃不掉的,艾麗!"他吻過她的唇邊。"你只要享受它!"艾麗閉上眼睛,享受那份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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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的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來,偷偷瞄一眼坐在身邊的男子。覺得自己很嘔,是氣他居然有膽子吻她?還是那個吻太快結束?要不是現在她的胃灼痛,她會把這個問題好好想一想。前一分鐘,他還帶給她有史以來最甜美的吻,才一會兒,他又嚷着要她等他回房間拿夾克,可見他吻得多麼心不在焉啊!
綠燈一亮,她起動車子,開始找停車位。通常在星期六早晨,曼因街都相當擁擠。幾年來,哈佛大學不斷擴建,改變不少景觀,只有曼因街還是維持老樣子。崗帝五金行自一九五五年開店以來,始終熱心為這個城鎮的人服務;山姆三明治店的火腿,實在是世間美味;而克萊德理髮院的髮型設計,要比那些自認前衞的髮型造型師高明得多了;哈伯國家銀行在兩年前已經被財團收購,但是在裏面工作的櫃枱人員,依然是原來那些親切的人們。艾麗十六歲那年第一次打工時,領到的第一張支票,就是在這裏兑現的。
大約五年前,緊鄰哈佛大學旁,開了一座大型購物中心,裏面除了有幾家百貨公司,還有特別為學生族羣而設計的個性商店,還包括了一家披薩店、一家唱片行、一家書局,及一家日用品中心。這些店大都充斥着震耳欲聾的熱門音樂和奇裝異服的店員。艾麗還是喜歡在曼因街辦事,因為熟悉而感到安心。
她將車子停在安瑪麗麵包店門口的空位上。
"五金行在往下走第四家。"她手指着右手邊,對克雷頓説。
她不想一個早上都被他黏住,像形影不離的青少年情侶一樣,所以趁早打發他。她實在不知道對克雷頓的種種幻想是怎麼開始的?不論如何,就讓一切到此為止。
他坐在車內,由擋風玻璃往外看了一圈,然後轉向艾麗,"你不和我一起去?"
"我不需要任何五金用品。"艾麗掏出車鑰匙打開後車廂,心想,他説那句話時好像有點哀求的意味?"我想,你自己可以處理。"她彎腰抱出準備送洗的衣物,然後關上車蓋。她偷偷看他,克雷頓看來就像在復活節時,拿不到兔寶寶邦尼的小男孩。"我一小時後,會在這裏和你碰面。"説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她怕自己一時心軟,便得花半個早上的時間,在一堆工具或零件之間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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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頓驚訝地看着塞滿整面牆的各式水管,有彎成四十五度角的或是九十度角的,依形狀而分,有S型、T型和U型,此外,有滿櫃的活塞、螺絲帽、防臭管以及螺絲起子,實在令人眼花撩亂。克雷頓咽下口水,閉起雙眼,在心裏作了一番禱告,最後找來一本專為初學者解釋的説明書,想想自己長這麼大還沒換過水管,也真不可思議。
半個小時後,克雷頓開心地離開五金店,手上抱着一大袋零件及工具,還有不少説明書。他走到艾麗的停車處,將手上那些屬於男人的工具放進籃子裏,旁邊另有一個籃子,已經放了艾麗由洗衣店拿回的乾淨衣服。克雷頓靠在車子的一側,透過玻璃向裏看,不禁搖頭嘆息,這些奇怪的衣服還需要花錢送洗?直接送給流湏漢,不是比較省錢嗎?
他心想他比較喜歡艾麗今天的打扮,寬大的毛衣,褪色牛仔褲,具有青春活力。這一刻,他還可以感覺到樓梯口那一吻的熱度,要不是努力控制自己,那就不只是淺淺的一吻了。
克雷頓觀望着忙碌的行人路,並沒有發現艾麗的影子,他猜想,艾麗應該在前面這一排商店的某一家裏面。他的嘴角泛起一個得意的笑容,逕自往一家小店走去,他並不確定艾麗在裏面,但是希望她真的在這家店裏。一陣陣出爐麵包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他走進安瑪麗麵包店。
二十分鐘後,克雷頓站在哈伯日用品店的走道上,感恩節的展示品佔據了大半的通路,他看見了艾麗。她正站在一排白色書架前,輕咬着下唇,逐一翻着架上的書。看着她的纖纖玉手,他心想,他至少可以舉出自己身上三個地方,不介慧被她用一雙玉手觸摸着。事實上,至少有個地方,他不在乎讓她用一口貝齒咬着——他手上的三盒點心,她甚至連在翻書時的架勢,都如此引人遐思!他深深吸了口氣,悄悄走到她的正後方,問:"在找什麼特別的嗎?"
艾麗跳了起來,轉過身子叫道:"克雷頓!"
他習慣性挑起眉頭,"難道你在等別人?"他説着,眼光掃向那些書的封面,有些人物裸露的程度,甚至此不穿衣服還性感。有些儘是滿頁的花花草草,有的就相當血腥了,一個男人俯卧在地,背上還插着一把沾滿血的斧頭,這些書倒都是很吸引人。
"我以為你在五金店。"艾麗説。
"我是去過了。"他拿起一本書,封面是一個充滿挑逗的女郎,低胸的禮服幾乎遮不住豐滿的乳房,及腰的鏤空吊襪,緊緊裹着圓潤的大腿,一個手拿着長劍的海盜,正一把抱住她的絀腰。克雷頓將它遞給艾麗,笑道:"這本看起來還不錯。"
艾麗漲紅着瞼,把書塞回架子上,説:"這是你在看的書。"
克雷頓覺得封面上那位金髮女郎,長得有幾分像艾麗."你想買怎麼樣的書?"
艾麗走離書架幾步,"很顯然,他們這裏並沒有我想要的那類書。你呢?有沒有找到你想要的東西?"
"買齊了,茉蒂的水槽在午餐以前就可以修好。"艾麗正在看一些感恩節的裝飾物品,他走近她身旁,乘機看看她籃子裏的東西。裏面是些女性用品,三包絲襪、兩瓶洗髮精和潤斯精、一包衞生棉、一瓶除臭劑,看到最後一樣時,他不禁笑了,那是三盒很甜的奶酥巧克力。
"你還要待一會兒嗎?"克雷頓問。
"當然,你可以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她指着出口,"我一會兒在停車的地方找你。"她順手拿起一對橙色的蠟燭,上面還有小小祈禱者的圖案。
"我也要買一些快用完的日用品。"他也走到前面去拿了一個購物籃,對她説:"你不介意我在這裏吧?"
"請便!這是個自由的國家。"她把蠟燭放進籃內,迅速丟進一包印有火雞圖案的紙巾,艾麗故意將紙巾遮住那包衞生棉上。
克雷頓看着她的小動作,會意地笑了笑,然後走到另一排去,那裏擺了許多男性用品。他曾聽同事説,和女人一起逛超級市場,就會發現女人是多麼複雜的動物。艾麗的購物籃不就泄漏了一些秘密嗎?
此外,他可以印證她是個崇尚自然的人,她選用的洗髮精也不是昂貴的牌子,倒不是她負擔不起,看來是她並不在乎。
至於那些奶酥巧克力,那精美的包裝以及高熱量,就值得玩味了,看來它們的價錢比任何她籃子裏的物品還要昂貴。
他選了一瓶刮鬍膏,以及一盒刮鬍刀,然後跟在艾麗後面排隊,收銀員似乎和艾麗很熟。
"我想你注意到雷夫特別幫你訂的巧克力了。"收銀員愉快的説,一面將標價打入收銀機裏。
"是啊!我正想謝謝他,可是他不在後面的櫃枱。"艾麗向藥局的櫃枱看了一眼。
"他在吉米那兒理頭髮。"她繼續打着標價説:"總有一天,我一定要把這種落伍的東西淘汰掉,換一部新的掃瞄器。"
艾麗笑着,把空籃子放到籃架上。"一定有那麼一天,希維雅."她遞了幾張鈔票過去。"你和雷夫都喜歡這地方的老樣子。"
希維雅找回一些零錢,用力敲收銀機的抽屜兩次,才把它推回去。"你怎麼知道?"
艾麗把零錢收好,"不是的話,你老早就換掉它了。"
希維雅喃喃抱怨幾句,注意到克雷頓,問:"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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