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聖騎士完
【風痕卷】[問戒]
序曲種蠱
「娘,痕兒知道錯了!娘,求求你,放我出去吧……」聲嘶力竭的喊叫聲從封閉的石洞縫間隱約鑽出,聞者都不禁動容。從那稚嫩卻沙啞的嗓音之中,清晰可辨一個幼小的女孩兒面臨的恐懼
然而,女孩兒唿喚的那個人卻並沒有為之改變心意
明明是至親骨血,但是對石洞外一臉冷然的紫衣女子來説,正唿喚自己為娘親的那個孩子,卻仿佛是世上最陌生不過的一個「外人」……
石洞裏的聲音漸漸地又一次弱了下去,紫衣女子微顯不耐地皺了皺秀麗的眉頭,捏住了手心之中一隻小小的金鼎
「娘……痕兒……好怕……」黑漆漆的洞穴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小小的女孩兒蜷縮成了一團,瘦瘦的手臂僅僅摟住自己的雙腿,變得更加嬌小脆弱,仿佛隨時會被無邊無際的黑暗給吞噬
她輕輕地將最後一個「怕」字咽回了口中。承認自己的恐懼和脆弱,是最被娘親所鄙視的吧……
黑暗。其實她早就應該適應了黑暗
這是娘對她的懲罰,她應該甘願受之。這一次,是她貪玩,跟着紀家的大哥哥去瞭望月嶺,一直到入了夜才回來
娘親生氣罰她是應該的。雖然她還來不及告訴娘,她去望月嶺只是想要採傳説中的蝴蝶蘭……那束早就被娘踩成了粉塵融回大地的花兒而已。那是她摔了好幾次跤甚至差一步就墮入深淵之中才採回來的……
蝴蝶泉邊蝴蝶蘭,據説可以帶來好運,可以令人心願順遂,平安喜樂她很想很想,她的娘親有一天可以對她笑一笑,哪怕只是一個最淺淡的微笑紀爺爺説,她的娘親從來不笑,是因為娘心中有鬱結難解,有執念未舒……她不知道弱小無力的自己該做些什麼才能讓娘心中的「鬱結」少一點點。對着她,娘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似乎從來都沒有辦法開心……
於是,紀哥哥口中的蝴蝶蘭,就成了她唯一可以想望的寄託
她很想能為娘親做點什麼,哪怕自己也明白那些美好又飄渺的傳説,只是需要慰藉的人們想像出來的故事而已
所以她不顧娘親向來嚴厲的禁足令,偷偷地離開了那間養滿了毒蟲的腥臭的小竹樓,偷偷地跟着紀哥哥去瞭望月嶺
那是她八歲的生命中唯一一次的任性
然而卻並沒有為娘親帶來任何的快樂
她小小的希望,以為能看見娘親笑容的希望,亦如那化作齏粉的淡紫色花瓣,灑落在母親的腳畔
而她所受到的懲罰,卻比原本她勒令自己習慣的黑暗,更加多
在她「沒骨氣」地斷斷續續哀求了整夜之後,閉合的門縫之中終於出現了光亮,刺痛她的眼睛
娘的身影出現在石門之後
然而等不及她活動僵硬的雙腿站起來,只看見金光一閃,有什麼東西迅速地爬進了石洞,迅速地,鑽進了她的身體
「啊──」她早已幹啞的嗓子只來得及發出這樣一聲慘叫,久未飲水進食的小小身子已經扎倒在地
「與其讓你小小年紀就跟男人亂跑,不如替為娘多做點事情。」
重新掩上的石門之外,拋下昏迷女兒留在黑暗之中的紫衣女子,神情依然冷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那三日的
嗜人的蠱,在她身體裏整整折騰了三天三夜。八歲的女孩子,忍受着四肢百骸蝕骨鑽心之痛,恨不能就此死去!
娘不會讓她死。因為她畢竟是她女兒。又或者是因為……她對她來説,還算有些許用處吧?
雖然從小就是與各種野獸毒蟲一起長大,但是切身感受到苗人蠱毒的可怕,對她來説還是第一次
而自此之後,她也真正成為了一個渾身是毒的「藥人」
再沒有人,敢輕易接近她。包括紀家的大哥哥
這就是母親的目的吧?讓她無人敢靠近,讓她成為一個連血液都是黑暗腥臭的怪物……
可惜她當時還不懂,她以為這僅僅是一次任性的懲罰而已。八歲的她,自然還是不懂今後自己是否會跟別人不同。一個滿身皆毒的女孩兒,到底要付出多少代價,才可以換來他人一個真心的笑容?
第01章、苗寨少年
母親過世之後,她去了一趟苗寨
母親是苗人。原本苗族女子就多有驅蠱馭毒,還有很多拿蠱作為維繫情愛的工具。而娘親的過往必然是不順遂的──情之一物,成為了她一生都無法擺脱的致命之蠱
既然要遠行,她想要先去見一見,生養了娘親的苗寨,到底是如何光景跟在母親身邊十四年,她的性子一年比一年更加冷漠。雖然小時那些單純的願望都已經化作飛煙,但是人總是有尋根的欲望
她沒有父親,自然想看看母親的來處
這是她第一次孤身一人上路,然而十四歲少女已經懂得如何將自己藏頭藏尾一身寬大的粗布衣衫,外罩一件能將頭臉掩去大半的黑色袍子,將已經發育得異常良好的玲瓏身段掩藏得完美──她也不懂從小挨餓慣了的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一副身體,早早就展現出了腿長腰細、乳峯挺翹的樣子……而這也沒少給她招來母親的猜疑和輕視的眼神
她早就學了掩藏自己,除了身子,那張嬌豔如桃李的容顏也總是藏在了偽裝之後
她情願自己是面目可憎的
沒有人靠近,她也習慣了獨來獨往。除了毒物,她唯一的娛樂也就是研究研究花草──害人的功夫學得多了,多少還得學點救人的辦法
苗寨距離她和母親長居的小小村落並不遙遠
甚至可以説是近的。同是地處南方濕熱之地,從不缺帶毒的蟲獸
但是這個苗人聚居的地方,出乎她意料的美麗!
翻過了青葱的層巒疊嶂,繞過逶迤山路,通過狹小而隱秘的入口……裏面卻是別有洞天
翠綠山野間,座座精巧的吊腳小樓錯落有致,三兩竹木之下草叢茂密,豔麗的花朵色彩繽紛,碧藍的湖水隨處可見,倒映着如洗藍天,綿軟白雲
景美,人也是美的
雖然苗人的衣飾顯得那樣特別,雖然她就連他們的語言都並不通曉,但她把很多東西都看在眼裏,都聽在耳中
苗寨少有外來者。許多人都對她投以好奇的眼光。這些目光當中,多為善意這令她有些意外。她本以為,這些人,應都如她娘那般的冷漠無情,都如她這般的冷血疏離……
但是沒有
皺紋滿面的大娘會慈祥地對着她笑,白鬍鬚的老爺爺會提着煙槍對她點點頭,滿頭厚重銀飾的姑娘會對她招招手,就連地上跑的小狗也會汪汪叫着對她搖尾巴……
她忽然覺得自己不該來。是她以己度人,卻不知自己根本不該踏上這片美麗的土地,不該靠近這些淳樸的山民……
她藏在偽裝之下的身體,早已沒有如此純淨的靈魂
她只用一雙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大眼,無波無瀾地將這對她來説完全陌生的世界看進腦海,刻在心中
這個外來闖入者引起了寨中眾人的關注,很快的便有人告知了族長
族長似乎正有客人。她只見一位鬚髮皆白的老者步履沈穩地向她走來,身後還跟着另一白髮長垂入地的婆婆。而那精神矍鑠的婆婆身邊,還有一少年,膚白如雪,五官絕秀,一身純淨白袍穿在他的身上如仙人降世,風華卓絕
她天生的嬌媚大眼之中,終於有了一絲波瀾
他好乾淨。身上那無邊無際的純白,刺痛了她的眼睛
老者停在了離她三步之外
原本這是個一直站着不動,不迎不避,怪物一般的闖入者,然而她似乎有些害怕他們的接近──族長見多識廣,雖然她沒有什麼明顯的動作,但是光憑眼神,他也能發覺她暗藏的警惕
眼前這孩子,就像是一頭誤闖進寨子裏來的,負傷的小獸呵……
他轉頭用苗語對身後白髮的老婆婆説了句什麼,那老嫗點頭,走上前來「丫頭,有什麼,我們能幫你的?」老嫗站在她面前,用原荒大陸各地都通行的語言問道
老婆婆神情可親,她卻縮了縮身子
丫頭……能一眼就看出她一路都未曾為人識破的偽裝之下,其實是副少女的身子?這位婆婆可不簡單
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她不自覺間已經微微有些發抖
她是不是應該轉身逃跑?
不該來的。不該發現,其實這世上有這麼多乾淨的人……
目光忍不住若有似無地停在不遠處,那個眉目如畫、渾身如白雪的秀美少年身上
他的白,她的黑,都與這青蒼鮮鬱、五彩繽斕的地方相形甚異。然他的白,與他身後的綠色山野、碧藍湖水、純淨青空都相得益彰,美如潑墨。而她的黑,卻是那樣多餘而突兀
「婆婆,她似乎,是苗人。」一個異常清潤動聽的嗓音悠然響起,染着四周青草的清新
她驀地抬眸,這一次,直直望進了他的眼中……
一陣清風拂過山野,帶來濕潤氣息。少年烏黑的長髮光澤如錦緞,在雪衣之後淡淡地飛舞
一雙幽深的鳳眸帶着温潤的光芒,對着她,毫不閃避。無數鋒芒似已早被掩去,在黑亮眸子之下暗暗生出光華
這世上,竟有如此風華之人……
她不禁有些醉了。從小到大,她幾時見過這樣的人物!然,再怎麼美好……終歸都改變不了──他是個男人
思及此,她璨如星辰的眸光變得黯淡
男人。對她來説,就是一個無法破解的咒。十四年來被娘硬生生種進她心裏的咒
第02章、赤寧往事
她應該是憎惡男人的
多年耳濡目染,母親譏諷的語氣和仇恨的目光之中,她學會了許多──男人是種冷酷無情的動物。男人熱衷於權謀。男人好色。男人貪戀女人的肉體,卻可毫不憐惜地將之棄若蔽履
然而在十四歲的她眼中,十九歲的寧徽玉,卻並非那個樣子
彼時少年風華正茂,簡簡單單就佔去了少女的心
她的眼中,只看到他温文表情,安定眸光;她的心中,只覺察他風神如玉,濟世柔情……這個秀美不似凡人的少年,在她心中是如一片最高潔無塵的白雪也許是苗寨當中那驚鴻一瞥,註定讓她盲了眼、亦盲了心
「婆婆,還是我來跟她説吧……」少年上前兩步,她隨之發現自己矮他一頭有餘
忽然有股彆扭上湧,她強迫自己驕傲地仰起頭,偽裝過的小臉對着他俊秀臉龐
「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少年微微俯身,長長的黑髮有一束被風撩起,拂過她的衣襟
小丫頭?
他亦能看得出她的偽裝?她終於懷疑,是不是自己易容的功力根本就太淺,瞞不過他人的眼睛──彼時她哪裏會知,在她眼中純白如雪的少年,卻曾有過一大段眠花宿柳浪蕩不羈的日子……他可説是浸在女人香裏長大,怎可能分辨不出,來自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小少女身上特有的氣息──天下又有幾人能知,寧徽玉智謀才華絕世,卻曾有過一段如何不堪的過往
「……無痕。」良久,她吐出生澀的字句,「我的名字。」
他忽然淡笑,伸出玉白手指,揉了揉她凌亂的發頂。如對妹妹般的寵溺滋味……混合着苗寨淡淡花香,瞬間瀰漫於整個記憶的曠野
是了。想來彼時不過是不經意間,他對着一個小妹妹般生澀的少女,灑下的些許柔情而已
妹妹……
其實他所有的柔情,都給了那個會甜甜地喚着「寧哥哥」的女孩子
那才是他真心疼寵的妹妹。而她……
而她從來不後悔
不後悔當初倔強地跟着他,一路回了他的家
遙遠的北方大漠,一座恢弘而神秘的城池──赤寧
在那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與温暖濕潤的南方相比,北方有着那樣奇特的一切──萬裏無雲的藍天,一望無垠的曠野,乾燥刺骨的寒風,無邊無際的大漠……
這一片寂寥又蒼茫的土地,是如何孕育出了如他那般風姿絕世的人呢?
他的身上,明明有着温潤如玉的氣息,然而,那些温柔,都留給了一個人。除了那個人之外,其它的所有一切,全化作寂寥風雪,都落不入這個男子蒼茫的雙目之中
眾人眼裏,他有着廣闊胸懷,博憐終生,不求私慾
然而跟在他身邊的這幾年,已經讓她慢慢看清,這個男人,其實只是冷情到了極點,無心到了無甚可求而已
唯有那個精靈一樣的女孩兒,奇蹟般抓住了他的心。情絲糾纏,而且,一牽便是多年
她習慣了總是偷偷地觀察他與那女孩兒之間的互動
那真是一個美麗的人兒呀!一雙純淨到比山泉還要碧澈的眼眸,挺直微翹的小鼻尖,嫣紅的粉嫩雙唇,如雪的肌膚,還有一頭長長的發,竟是淺淺的金色……她嬌憨可人地一笑,沒有人會不相信這是上天派來的仙女──這樣的她,理所當然被眾人小心翼翼地守護着。而他所有難得一見的温柔寵溺,也理所當然,全都給了這個小小的精靈
至於她,則永遠只是這偌大的赤寧城之中,只會混吃混喝的一個孤僻怪異的「路人」而已
北方並不適合養什麼毒物,花草也是很難養活的。於是,剛開始時她在北方的日子,相較於之前那些黑暗的時光,反而變得無聊了許多
然而,很快的她便找到了屬於她的去處
北方草原上多的是遊牧的部族。天蒼野茫,風吹草低,牛羊成羣
在蒼茫遼闊的大地之上,人的心境也很容易變得寬廣
而牧人一個真摯的笑容,遞上一碗熱羊奶,這個陌生的寒冷的地域,瞬間就在她的眼裏變得温熱起來
她開始跟着牧人少年們學騎馬,還有射獵。偶爾也跟人家比比刀法和近身搏擊
她用毒的本事無人能及,而貼身短刀也是她常用的武器──如長劍在她眼中是華而不實──只有最致命的,才是最值得學習的
在這裏,從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她
少年少女們都是一起騎馬射箭,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動不動就吵上兩句然後打上一架,打完了又立時變回了肝膽相照的好哥兒們……
牧人的帳篷,成了她經常留宿的地方
牧人老阿嬤,成了對她最慈祥和藹的奶奶;牧人大嬸,成了對她最照顧體貼的母親;牧人少年,成了對她最推心置腹的兄弟……
在這片土地上的四年,成了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
她終於找到了,屬於她顧無痕的歸屬
不再黑暗,不再封閉,不再壓抑,不再悲傷
第03章、神的榮光
北方草原上的風,總是唿嘯得那樣寂寥
「丫頭,這次要去辦的事……」庫倫家的大嬸遞過一個大包袱,裏面滿滿的,全是醃製好不久的各式肉乾還有香醇四溢的馬奶酒,「應該又很危險吧?」
顧無痕一愣,手頓在了半空中
她原本含笑的面容變得黯淡了下來,一雙嫵媚的杏眼望着大嬸皺紋橫生的臉──那是草原的風霜多年洗禮之下的印痕──心裏暗藏的那一點苦澀,在這一刻突然發酵……
「快拿着,記得小心點……你阿爸和庫倫那小子都會惦記你的,事情辦完了就早點回來……」大嬸把包袱塞進她手裏,話沒説下去,轉身去繼續手裏的針線活計──以為她沒有注意,那偷偷抹去的一把淚跡……
收緊了手裏的包袱,這滿滿的温暖情誼,讓無痕微微有些無措。雖然在庫倫一家的照顧之下,她在這個地方的日子,一直都過得不錯,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欠這一家人的,實在太多太多……多到渺小的她,根本不知該如何償還
「……好。」她本就話少,千言萬語含在嘴裏,最後也還是只能説出這麼一個字而已
如果,如果可以的話,她一定,一定要報答這一家人。還有,這草原上每一個給過她温暖的人
然而這幾年擁有的快樂,實在太過奢侈了。奢侈到令她差不多忘記了──她顧無痕,根本就沒有資格與其他人一樣,在藍天白雲之下無憂無慮地縱馬奔馳,聽風唿嘯……
她身上的蠱,是她這輩子,永遠都洗不掉的印記,是藏在她靈魂深處,永遠都難以消磨的陰影
她還記得,八歲的自己,自那黑暗之中醒來,驚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腳,發現自己仍然活着的事實時,是多麼的不敢置信,還有……失望
沒錯,當時她就希望自己死了。如果那時便沒有熬過去,沒有活下來,就不用再受那許多折磨了吧?
這樣深入骨髓的痛,一輩子只要一次就夠了
「哼,你天生的至陰體質,本就是毒物的最好容器,想死……沒那麼容易!」這是她娘親在她醒來説後對她的第一句話
她小小的身子抖了一抖,整個身子都不斷地發寒……
「這是我們整個苗族最珍貴最難培育的『碧落』……哈哈……」女子秀麗的臉龐愈來愈扭曲,「把它放在你的身子裏,也不算委屈了你。」
「……」
她一個字也説不出來,只像看怪物一樣警惕地盯着自己的母親
「你給我記着,以後,再也不許跟那些人混在一起,特別是紀家那小子!聽到沒有?!」女子面容猙獰地對着小小的她低吼──「你要記住,以後你要是敢恬不知恥地跟哪個野男人做了苟且之事,那你的男人馬上就會被你給毒死!聽見了沒有?哈哈哈……」
她不懂,八歲的她什麼都不懂。不懂母親為何總是用那樣鄙視又仇恨的眼神看她,好像她天生就是不知廉恥的下賤女子,隨時就可能跟「野男人」跑掉的無恥淫婦……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中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蠱,但是這「碧落」的毒性之強,卻使得她變得「百毒不侵」
這就是娘親留她的用處吧?
從此之後,可以在她身上試各種各樣的毒──雖然毒發時她會跟常人一樣忍受各種痛苦不堪的煎熬,但毒素最終卻不會給她帶來致命的結果
到了最後,一般一點的毒都只會被她的身體吸收掉,而無法再給她帶來大的損害
「小顧,小顧!」一個身形健壯的魁梧少年一邊叫着一邊跑進了帳篷「我剛剛聽阿爸説你又要走啦?!這次又要去做什麼……小顧?」少年的嘹亮的大嗓門忽然頓住,而後又突然一聲大叫,「……你怎麼哭啦?!」
「沒有沒有……」她被庫倫嚇了一跳,伸手捂住了一邊臉頰,才發現自己竟真的掉了眼淚……
庫倫大嬸聞言又看了過來,慈祥的臉上滿是擔憂
「庫倫,好好照顧阿爸阿媽。」她輕拍了一下少年的肩,再向大嬸鞠了個躬,很快便帶着那個沈重的大包袱,衝出了這個簡陋卻無比温暖的帳篷
「小顧?你説了這次來要教我……喂?!……」
少年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無痕騎在馬上,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已變成小小白影的帳篷,再看看赤寧城的方向,最終還是毅然決然地扭頭,一鞭下去,馬兒嘶鳴着飛奔了出去……
這次的事,確實是很危險吧?
也許,也許再也沒有辦法見到他們了……
她在心裏默數着那一張張臉──慈祥的、和藹的、滄桑的、稚嫩的、年輕鮮活的、姿容絕世的……想到最後那個人,心裏莫名一陣暗暗的疼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想到他,那一頭青絲變成了如雪銀髮,想到他強自按捺着頭痛發作時的隱忍表情,想到他愈發寂寥淡漠的眼神……她的心都會暗自發疼
這一切,還是緣於那個被他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子。她一直將他的痛苦看在眼裏,卻沒想到,有一天他竟會放手讓那女孩兒離開
原本她還以為,等那個會甜甜地喚「寧哥哥」的女孩子長大了,便會嫁給他做他甜甜的小妻子……
也許他也是這麼想的吧?暫時讓那女孩忘記一切,等她長大了,等到時機成熟了,就可以回到他的身邊
暫時的分離,也許可以換來長遠的將來
縱使這將來的路充滿了未知之數,他也決意要走下去
他決定的事,便無論如何都不會動搖。即使是折磨他自己,折磨得,死去活來
然而在無痕眼裏的他,是不應如此的
也許是她自己經歷過太多苦痛,所以不忍心,看着當年在她眼中純白如雪的那個少年,變成這副模樣
而且,他明明只是個凡人,明明會有七情六慾,明明也逃離不了生老病死……但卻被拱上了神壇
神的榮光,開始縈繞在銀髮的青年身上
神的重負,亦開始壓在他並不強壯的肩上……
她很想幫他做點什麼。就算自己從未曾入過他那雙寂寥又淡漠的鳳眼,她亦想為這個男人分擔一些……
當她開始殺第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懷揣着這樣單純的願望
除去阻礙他大業的一些「絆腳石」,也許便可在神不知鬼不覺間讓複雜的難題迎刃而解──讓神壇上的他,榮光更甚;也讓眾人眼中的「神」,永遠高潔如昔……
那個男人的手,不可以染血
但她可以
她還可以做到完美無缺。興許這也是她骨子裏的陰毒血液在作祟吧?明明還是十六七歲少女的年紀,別人談情説愛嫁人生子,她卻想盡各種辦法「謀財害命」,無所不用其極
開始時,他並不知情。那時他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記不甚清楚了
某一天,在她暗殺了一個當眾挑釁他的某部族小頭目之後,他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一身白衣,一頭銀髮,一雙鳳眼中的神採光芒,都在黑夜之中無比閃亮……
她原本該立刻逃跑的。無論撞見她殺人的是誰,即便是他,她都不可能脱罪但是腳步卻在那時停滯了。看着那樣乾淨的他,她染血的雙手,忍不住顫抖……
遠處漸漸有人聲傳來
「跟我走。」
他低沈地一聲令下,她不自覺地便跟上了他的步伐,隨着他,一起消失在了那片染血的夜色之中……
後來他便留了她在身邊
像是剛剛發覺當年苗寨中被自己帶回北方的這個小小少女身上,暗藏的那股不屈的倔強……他給了她更多的關注,還有照顧
他阻止她繼續殺人。至少,不再按她的想法隨意地取人性命
但是每次,只要發生有人阻礙他行事的鬧劇,最後的結果那人總是會不知不覺就丟了性命……
他終於看透她的偏執
最終還是由着她去了。最多偶爾給她一些指示──哪些人,殺不得;哪些人,太危險……
而這一次,她要去解決的人,卻遠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危險
此行前途叵測,但她仍願飛蛾撲火
到底是對那個男人太過執迷不悟,還是她身上那些骯髒的嗜血因子在作祟?也許,殺人也是會上癮的吧……
就算會弄得一身傷痕,就算會讓關心她的庫倫一家擔驚受怕又不敢多問……她卻還是喜歡冒險,喜歡接近死亡的那一分快感……呵,也許「玩」到了最後,玩火終會有自焚的一天
但她已經停不下來了
就在兩天前,赤寧城的靖宇堂內──「你真的……想讓我去?」忽然開口問這樣的問題,説出口之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
「……你可以不去。」
銀髮的青年顯然有些許意外,微怔之後,輕柔地給了她一個答案
「……」她低下頭,良久,才在豔麗的嘴角勾出一絲笑容,「我去。」
他秀美側顏的線條因為無意間垂落下的銀絲而顯得更為柔和……她放任自己大着膽子多看了一眼,也許,是最後一眼
然後她轉身。不需要告別
這一次她要殺的人,名為鳳延梓。那個臭名昭着的中州皇室成員,弄得與中州接壤的邊境生靈塗炭的狗皇帝!
而她記得這個名字,她曾經聽過。自母親的口中
彼時她娘已經彌留,一雙枯瘦的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臂,眼中似是要滲出血來:「你記住,記住!他……叫……鳳延梓……」
他叫鳳延梓
這是她娘親的最後一句話
第04章、荒淫邊塞(慎)
依舊一身黑色鬥篷、作少年打扮的顧無痕,一人一馬,一路疾馳,已漸漸靠近了與中州接壤的邊境
越靠近中州,空氣之中都似乎充斥着越來越濃的令人反感的氣息……
與南方細膩柔情、北方豪爽彪悍的民風截然不同,傳説中的中州,是一個貪婪而狡詐的民族
而中州皇室,更加是一羣令人不齒的惡魔──他們殘酷嗜血、荒淫無道、揮霍無度,不僅在本國內橫徵暴斂,更是不時將魔掌延伸往其他民族──中州軍隊的鐵蹄,曾摧毀了無數無辜民族的家園……
而現在,又有邊塞的部族慘遭橫禍了麼……無痕皺了皺鼻子──空氣中已隱約帶着一股難聞的血腥味
再近了一些,可以遙望到不遠處似有一個村落
「駕──」
雖知道馬兒接連奔跑了兩日,早已疲累,但無痕還是狠心一揮馬鞭,鞭策着身下的駿馬向那村落馳去
忽然間,一個小小的影子一閃,路邊的草叢裏似乎有什麼在悄悄地逃躥……
仍是北方的地界,草也長得茂盛,足有半人多高。那其中在躥動的,看起來不像是野兔什麼的──雖不明顯,但多半是人了
至於人為什麼會躲在草叢之中……無痕很快便知曉了答案
一陣紛亂的馬蹄聲響起,塵土飛揚之間,三五鐵騎飛快地奔到了無痕的面前「喂,你打哪兒來的?!」為首一個身着將領服飾、滿臉橫肉的大漢,揚着馬鞭大聲質問
「對,哪兒來的,快説!」那大漢身後幾名也是兵士打扮的男人亦跟着叫囂道
無痕原是想當沒聽見的──這幾個中州士兵一看就不是好東西!
出於對中州人,特別是在整個原荒大陸都臭名昭着的中州皇室的走狗軍隊的厭惡,以她的性子,便是對這些人多説一個字也覺髒了自己的舌頭,然而,她還是很冷靜地記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既然要潛入中州皇宮,要刺殺中州的狗皇帝,那麼此刻在這邊塞之地就不可多生事端,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幾位軍爺,小的有個親戚前幾年移居去了北方,那荒涼的不毛之地住了幾年就病了,人不行了,所以我趕着去看了他一趟。這不,病得是真的很重,人沒了,小的也就只一個人回來了……」
此時從她的臉看上去,再加上低啞的嗓音,十足十是個風塵僕僕、相貌普通的年輕男子。而依無痕的直覺,此時若説自己是異邦人,無論是來自南方還是北方,無論是苗是蒙,在這些中州的雜碎面前,恐怕都很難脱身。於是,她一開口便冒充了中州人……
「是麼……」為首那人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那你是做什麼營生的?」
「小的只是個普通的貨郎,賣點哄小孩兒的小玩意兒煳口。幾位軍爺,日後若府上公子小姐們有需要,儘管找小的……」
無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的好演技,雖平時少言寡語,但是易了容偽了裝,她便好像真的變成了另一個人,什麼可笑的話都可以隨意説出,信手拈來,而且表情逼真,語氣動人……
「屁!老子婆娘都還沒一個呢,哪來的孩子?!」幾名士兵當中有個粗魯地大叫道
頓時,幾個男人都是一陣鬨笑
「我説老七,上次咱們找到的那個女人明明還不賴,我都説你可以把她帶回家去做老婆了吧,可你偏把人給玩死了!」另一士兵取笑道,「就你這樣,什麼時候才找得到婆娘,什麼時候才生的出娃兒?哈哈……」
「就是,老七!上次那個那麼好的貨色,還是個黃花閨女讓你給開了苞,你他媽就給她玩死了!」還有一個長相猥瑣的臉帶不忿,更是一副心有不甘的樣子,「你他娘的倒是每次都佔便宜,老子都還沒來得及上過呢……」
「開了苞又怎麼樣?這地方的女人,哪裏能帶回去當老婆?」那「老七」一臉不以為然,「老三,等咱們以後踏平了整個原荒大陸,還愁沒有如花似玉的美女左擁右抱嗎?到時候我都讓着你行了吧?」
「你倒是説得輕巧!」為首那將官也加入了討論,還似有一些「內部消息」透露,「聽説皇上現在龍體有恙,所以一直沒有新的指示下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咱們才能再打過這條邊境,把那些劣等民族全都消滅個乾淨!」
「沒錯,那些人根本就不配做原荒子民!」後面幾人又爭相叫囂,而後其中有一個突然又轉向一身黑衣的沈默的無痕──「喂,貨郎,你説是不是?咱們中州人,才是原荒女神庇佑的民族,唯一的民族!對不對,啊?!」
此時如若那幾個人有長眼,興許便能發現無痕泛白的指節,緊抿的嘴唇……
然而顯然是作惡慣了,這幫雜碎眼高於頂,根本沒有注意到眼前不起眼的小小貨郎身體異常的緊繃,反而不斷繼續粗魯的調笑和咒罵,侮辱着這大陸上的其它民族,被他們踐踏得一文不值的民族……
手心已經捏緊了──只要一擊,她有絕對的把握,只須一擊便能將這幾個人全部致命!
「對了,你方才有沒有看見一個女人打這經過?」為首的大漢最先想到了幾人來時的目的,若有所思地斜睨着身材平板瘦小的少年「貨郎」
「……」無痕的理智也頃刻回籠,手指緊了又緊,最後還是按捺了下來,低聲道,「小的一路過來,連人影都沒見過一個,還正納悶呢……更沒見過有女人經過的。幾位軍爺還有事忙的話,小的就先告辭了。」
她用最平靜最卑微的語氣説完,抓緊了馬繮就準備離開──再不離這羣雜碎遠一點,她不保證自己會不出手……
不過,女人……?無痕眼角暗暗地一帶,不着痕跡地往方才那處草叢瞟了一眼,只見長草搖曳,並無人的蹤跡──希望她能躲過……
「喂,走之前……」一個士兵突然拖長了聲調,叫住了已經策馬往前的無痕,「是不是忘了規矩啊?」
「規矩」?
無痕微微一沈吟……縱使她還沒有許多的處世經驗,但這人的口氣,一聽便是無恥貪婪之輩,無非還想在自己中州百姓身上也多掠奪些財物罷了
「這位軍爺,小的去關外那種荒涼之地,哪敢多帶什麼東西,就怕遇上的不是像幾位軍爺這樣的好人……」
「好人」兩個字她説得咬牙切齒,但是面上還是一副老實謹慎的樣子「這不,回來到了這裏,身上盤纏也都用盡了,正急着天黑前趕回家裏呢!看來眼下實在找不出什麼來孝敬幾位爺呢……」這貨郎倒真是一副誠懇至極的樣子──無痕在心裏冷笑
「老六,你瞧他這身打扮,哪裏像是『肥羊』的樣子?」一人壓低了聲音道,「行了,快點去找剛才那婆娘!老子可是好久沒見過黃花閨女了,這次一定嘗個新鮮……」
「説的也是,算了算了……不過那女人他媽的跑到哪裏去了?!這裏鬼影也沒有一個,憑空飛了不成?」
「哎,老大,咱們快點繼續追吧!」
「……人可以走。」為首那大漢開口了,「馬留下。」
他的話一出口,其他幾個色心大起、急着追人的男人也立刻又打量了一遍眼前不起眼的「貨郎」──沒錯,看來看去就這匹馬還不錯──雖然個子不大,看起來是奔了很久一副勞累的樣子,但是腿腳都健壯漂亮,比中州的馬似乎要強一些……興許是這貨郎在關外換的馬駒,應該能值點錢
老大真不愧是老大,精明着呢!
「對,馬留下!」眾人立時異口同聲地附和
無痕氣極。這幫雜碎實在可惡!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距離中州僅一步之遙了,不值得為這幾個狗雜碎多生事端……
況且她便是此刻殺了他們幾個又如何──中州的走狗鐵騎那麼多,僅憑她一人之手,哪裏能收拾得完……所以,歸根結底,只有將那作惡之首給剷除了,這些走狗才可能無力為非作歹吧!
聽方才那為首的將官説狗皇帝「龍體有恙」,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希望能便於她行事便好……
無痕緩緩地從馬背上爬了下來,嘴上仍是卑微地道:「幾位軍爺看得上這匹馬,也算它的福氣,那小的就把它留下來了。告辭。」
這一次,那幾人鬨笑了一圈,也真的沒再為難她,拉着她的馬就準備繼續追趕逃逸的女子
那馬兒顯然極通靈性,無法接受自己忽然之間已被易主,嘶叫了兩聲不肯轉身,卻被人狠狠的一鞭子下去,驚起了前蹄……
無痕忽然悲從中來,鼻子就酸了,眼眶裏已有淚花湧現──這匹馬兒伴着她的時日雖然不長,但是異常地乖巧聽話──畜牲都尚且通人性,而這些無恥的中州士兵呢?簡直豬狗不如!
馬兒落在他們手裏,也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她手指捏了又捏,終究還是忍住了殺人的衝動,小跑着往前面的村落裏趕去等到她奔到了那小村落之中,撲鼻的血腥味已經漫天飄散
這看起來本就不怎麼繁榮的小小邊塞部落,此時已到處殘垣斷壁,還有幾處沒熄滅的火苗,説明了這裏曾遭受的殘忍毀滅
放眼所及,不見人跡
荒涼的地面上可以發現點點塊塊陰暗的血跡,畫出了一幅幅詭異而悽愴的圖形
顯然,這裏已被洗劫一空
雖然在北方所見的部族紛爭、流血衝突並不少見,但是面對眼前如此明顯的殺戮的痕跡,無痕仍是第一次感受到戰火對百姓摧殘程度之深
這甚至還不是真正的戰爭
倘若真的開戰,真的讓戰火波及北方的各個部族,那草原上千千萬萬如庫倫一家那樣善良淳樸的家庭,將會面臨怎樣的境地……
她不敢想像
眨了眨眼睛,克制住眼底那股酸澀,無痕令自己放慢了腳步,緩緩地從這片廢墟之中行過……
走了一會兒,她發現前面還有一片房子,那裏的情況看起來稍好,被摧毀的程度還不算太嚴重
到了那幾處人家,無痕才發現了「倖存」的活人,也了解到了一些情況──這一塊,是那些無惡不作的士兵臨時駐紮的地方。他們留着這幾户村民,只為了有人替他們做飯洗衣,奴隸似的伺候着這些「軍爺」。而附近尚且倖存的女子,更是都被抓來關到了這裏……
好一羣作威作福的「軍爺」!
心裏對中州人的恨意更深,想要立刻解決那狗皇帝的念頭也更加的堅定了!如果説,先前是為了赤寧城,為了他,為了自己難以回頭的殺人慣性……那麼到了此時此刻,她顧無痕卻是發自內心地想要殺掉那中州皇帝!
鳳延梓是麼……
腦海之中又憶起母親臨終之時所言,無痕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就算是同一個人又如何?對她來説,根本沒有意義。如果真碰巧,剛好就是那個讓娘痛苦了那麼多年的男人,那麼她這個女兒,也算是替母報仇了吧!當然,也是替自己……報仇了!
「年輕人,你還是快點走吧!就算你是中州人,他們也不一定會放過你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爺善心地提醒
「中州人哪裏會有這心腸?」一位老婆婆正將手裏的肉乾撕成小碎末,餵着懷裏的一個孩子,「可憐我家寶兒已經兩天沒吃下東西了,如不是這位後生好心,咱們一家也活不過今晚了……」
無痕有些無措地站着,也不知該説什麼好。所剩不多的乾糧已經悉數分給了這裏的三兩户倖存者。錢財對此時的他們來説都是沒有用的,只有糧食,能暫時解一解燃眉之急吧……
「婆婆,你們這樣子的日子,已經有多久了?」她説這話時帶了一點北方口音──也許,能令他們更安心一點……
「唉……」那老婆婆又把她打量了一番,嘆氣道,「那些畜牲時不時來搶點東西是長年累月都有的事了……只是今年更加變本加厲──上個月來的一批,把整個村子能搶能拿的都給搬空了……」
老大爺也接上了話頭,沈聲道:「後來又來了一批,見搶不到什麼,就放火燒了村子,還殺了不少人……剩下的有的嚇,有的病,也死了不少,還有一些就往外面逃了……」
無痕不禁心顫。雖然老人家説得似乎平淡,但是其中暗藏的滄桑和悽苦,卻是那樣令人動容
「就剩下我們幾個在這裏,苟活於中州人的淫威之下,過的卻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老大爺越説越沈,最後,忍不住哽咽了,「如若不是為了我兒子留下的這一點血脈,我們老兩口,早就跟着兒子媳婦去了……哪裏還要看着這羣畜牲怎麼糟蹋別人家的閨女媳婦兒!」
「哎,行了老頭子,別説了……」老婆婆哄孩子睡了,紅着眼眶站了起來,往門外看,「也不知道老李家的姑娘能不能逃得過啊……唉……」
無痕頓時明白了,方才那羣人要追捕的女子,就是從這裏逃出去的「老李家的姑娘」……
「要我看,難吶!」老大爺也往外瞧了瞧,無奈地搖頭,「這方圓百裏除了中州方向,已經都沒有人煙了,她一個姑娘,往那草原上跑,能跑得到哪裏去?」
「唉……老天爺呀!」老婆婆除了嘆氣之外,就只能祈求上蒼,「你若是有靈的話,就讓『暗影』出現,把那些畜牲全都砍成十七八塊!老天爺啊,你就顯顯靈吧……有什麼罪,讓我們這些老的來受報應就好,給小的們留條活路吧……」
老婆婆説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聲,而她口中的「暗影」,卻引起了無痕的興趣:「婆婆,什麼『暗影』……能保護你們麼?」
還不待老人家回答,又是一陣馬蹄聲靠近,伴隨着粗魯的罵罵咧咧和嬉笑聲──那羣雜碎回來了!
而更讓人心裏發寒的,是其中隱約夾雜着的女子哭叫聲──「啊……好痛,不要啊……嗚……」
「哈哈,小娘們兒,在馬上操你爽不爽,咱們老大的雞巴夠你受的吧!嗯?哈哈……」一羣男人猥瑣的笑聲此起彼伏,一時間淫穢話語不絕於耳
「是啊是啊,咱老大的雞巴最粗,操死你這浪蕩貨!」
「你這臭婊子不是愛躲草堆裏麼,剛才咱哥幾個給你在草地裏開了苞,怎麼樣,爽了吧?娘的現在還叫痛,叫什麼叫?」
「老六,你就讓她叫好了,叫得越慘咱老大越會好好『疼愛』她……哈哈……」
「老大您可悠着點兒,這次這個小娘們兒嫩得很,別又玩死了……」
「這小騷貨可能吸了,把老子的雞巴咬得可緊了……」為首那人粗壯的陽具正插在女子下身的小穴裏作惡,隨着馬匹的奔跑,一下下狠狠撞擊研磨着那一片血污和白灼混合的脆弱私處,一邊使力抽插,一邊還嫌不夠似的鞭打着胯下馬匹,「娘的,再跑快一點!」
隨着馬的加速,男人陽具在女子小穴裏插入得更深了,上上下下地顛簸,使得粗黑的肉棒一次次戳進到最深……
那女子之前已經被幾個男人輪姦了一次,回來的路上又被男人抱上馬背攬在懷中操了個死去活來,此時已經連求饒都發不出了,只偶爾小聲地哀叫,下身嬌小的洞口裏流出的血絲越來越多……
而其他幾個禽獸還時不時地靠近,伸出骯髒的爪子在她赤裸的身體上摸個幾把,掐出印痕。更有甚者,還揚起手裏馬鞭往那女子身上揮去,在她白皙的背部弄出了數道傷痕……
這淫穢又罪惡的一幕,深深地刺激了旁觀者的神經
無痕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怒火給點着了!
她娘説得沒錯,男人確實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而這幾個中州的狗雜碎,更是全天下最下作最該死的東西!
戰爭毀滅了百姓的家園,而亂世之中的女子呢?更要忍受如此不堪的屈辱折磨!
這算什麼?老天爺讓這些狗東西長得虎背熊腰,就是強姦女人用的嗎?而女人生得如此弱小,就是天生該讓男人糟蹋的麼?!
「唉,真是作孽啊!」兩位老人家不忍心再看這種場面,抱着孩子進了裏屋,「年輕人,你也進來躲躲吧……待會再走,要不然又被他們碰上,會有危險的!」
無痕此時已決意要將這幾個兵將給了斷了,不想嚇到老人孩子,只説了一句:「你們小心點,我還是先走了。」
一閃,就不見了人影
「唉……」背後留下老者長長的嘆息
那一羣鐵騎很快已到了村子附近。男人們的淫笑聲和女人痛苦的呻吟聲都愈發的清晰了
無痕尋了個空子,鑽進了一間空屋
她靈動的眼兒觀察着四周環境,思考着在此處如何下手,才能更加乾淨利落,且不會波及附近的人家……
「籲──」
馬匹都漸漸停了下來,一羣男人顯然興奮難耐、急於再次分享他們的「戰利品」
「老大,到了,先把她放下來吧……」其中一名士兵躍躍欲試地想要把那女子接過去
「哼。」那為首將官還未逞兇個痛快,但還是把懷裏的女人提了起來,粗壯的陽具從女子血淋淋的小穴裏抽了出來……
「嘿……」下面兩個男人一齊把女人接了過去,而那染血的部位,又一次深刻刺激了男人不堪的獸慾,幾個哄鬧着,七手八腳迫不及待地一起把那女子給抗進了一間房屋
從無痕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們那屋子裏的情形──只見那幾個士兵把全身赤裸的女子丟在了牀鋪上,然後全都猴急地脱光了衣服,一身軍服被他們踩在腳下,蜂擁而上,團團圍住了那女子……
無力的雙腿被大大地掰開,露出被糟蹋得一塌煳塗的私處,一個男人挺着長長的陽具,又一次插進了女子的小穴裏!
接着不知另外一個男人説了什麼,已經操入女子穴中的男人抱着她躺了下去,而另一男人就跟着挺着醜陋的粗短陰莖往女子臀縫之間的那個小洞擠去……
隨着女子的慘叫聲,幾個男人又淫笑着把手伸到她的乳房、腰部、屁股……
無痕出手了──雖然已經晚了,但她也不忍心看着這幾個禽獸就這樣把那女子給玩死了──她手中的毒針在指尖散發出絲絲幽暗的螢光……手一揚,那個壓在女子身上的男人立刻就軟倒了下來
而讓無痕詫異的,是其他幾個男人驚恐的目光──他們似乎沒有發現那個無聲無息倒下去的同伴的異常,而是驚慌地從女子身上爬了起來……
「暗、暗影……?」
「怎麼會在這裏?!」
「我、我……」
「……」
説完了人生中最後一句話,那幾個赤裸的無恥禽獸,很快便倒在了地上臨死,他們也只看到一個冰冷的鬼面具
無痕指尖剩下的數枚銀針仍在閃着幽光,而此時她才發現,對面那個屋子裏,不知何時,竟潛入了一個黑衣人──背對着她,那高大的人影周身泛着陰暗的鬼魅氣息,如同來自地獄的浴血修羅
第05章、暗影魅情
無痕冷眼看着對面的情形──只見屋中唯一立着的那個高大身影靜默了一會兒,而後腳步沈穩又輕蔑地踩過那幾具赤裸的醜惡屍體,走到了那可憐女子的身邊
那李姓姑娘一身的污穢傷痕,眼看已是奄奄一息,勉力睜着一雙無助的眼睛,抬頭望着剎那之間就解救了她的人,不復少女清明的眼神中除了驚愕之外,卻還帶着掩飾不住的驚恐……
那人探出手,飛快地扣住了女子的脈門,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還不待那女子發出驚唿,那隻明顯屬於男子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又改而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顆黑色的藥丸瞬間進了她的咽喉
沒過多久,那女子的面色就似乎好了一些。她狼狽地抱住自己被弄得骯髒不堪的赤裸身子,縮進了角落裏,瑟瑟發抖,顯是驚魂未定
那人也不説話,身上鬼魅般的氣息稍稍收斂,側身,踢了一腳牀邊的死屍,忽又回過身去……李姓姑娘防備地抬起眸子,看着那高大的男人手臂輕動,旋即,一件黑色披風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落到了她的身上,精準地蓋住了她瘦小的身體她低下頭看着身上低調異常的黑色布料,看着自己赤裸的身體被寬大的披風罩住,遮去了那些令人難堪的屈辱痕跡……
等她再抬起頭的時候,看向對方的眼神變得平和了許多,其中的感激之意溢於言表
男人周身仍泛着難以親近的冷邪,隨手拋下一隻疑似裝着乾糧的袋子在女子身邊,然後漠然地轉身──這時無痕才看清楚,這四肢修長、身材健碩魁梧的男人,面上所覆,竟是一隻猙獰可怖的厲鬼面具
好一個青面獠牙的「暗影」!
真沒想到,這邊塞難民所期盼的「英雄」,打扮如此邪佞可怕,出手又如此乾脆利落,而對人,如此冷漠無情……不,誰能説這是個無情的人呢?他看似漠然的舉動裏,分明帶着這亂世之中難能可貴的憐憫之情、助人之義……
想到這裏,無痕心中方才還對世間男性深惡痛絕的情緒,似乎稍稍消退了一些
這時,那鬼面人出了屋子,抬頭,兩道邪魅的目光從猙獰的面具之下直射而出,精準地朝她藏身之處投來!
被那樣冷邪的目光一望,饒是確信自己隱藏並無漏洞,無痕卻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此人如果要殺她的話,她甚至躲不過三招──這個可怕的想法縈繞於腦海的時候,她才有幾分明白,那幾個禽獸士兵臨時之前所面臨的那種恐懼……於是顧無痕悄悄收斂了唿吸。敵我不明,她選擇了按兵不動
唯有指尖銀針微微有些顫抖
鬼面人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多久,很快便好似漫不經心地移開了
然後,他邁開長腿,大步走到了不遠處正在吃草的馬羣之間,逕自牽住了一匹馬的繮繩……
無痕向來無甚波瀾的眼兒倏地睜大了,帶點不可置信的神採──這男人直直走向的,竟是,她的馬兒!
沒錯,半個時辰前,那匹乖巧的馬駒還是她的坐騎!
那鬼面人對別的馬匹似乎完全不屑一顧的樣子,大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馬兒的頸項,而後輕鬆地一躍,高大的身影已經落在了馬鞍之上
該死!這傢伙要「順手牽羊」也不用偏巧「牽」走她的馬吧?
無痕銀牙暗咬,一時卻不知所措──要招惹這個傢伙,絕對需要比對付先前那幾個兵將加起來更多十分的勇氣
然而就這樣看着馬兒再次被人帶走?
她不甘心。比方才更不甘心
説來也怪,先前還被她暗贊極有靈性的馬兒,在那形貌嚇人的男人胯下,竟也是異常的温順。男人一夾馬腹,輕喝一聲,胯下駿馬立時如箭般飛馳而出!
在奔馳出這個小小村落之前,鬼面人似乎側了側頭,幽深的目光若有似無地飄過來……直到他一人一馬不見了蹤影,顧無痕都沒從那幽寒的陰影中回過神來暗影,暗影……還當真是形如魅影
見他去的也是中州的方向,無痕心念一動,隨意跳上了一匹馬,也沿那條路馳去
臨行前回頭,跟她説過話的兩位老人家正悄悄開了門出屋,尋那李家姑娘去了。老婆婆嘴裏還隱約念叨着:「老天爺總算還是保佑了咱們一次……『暗影』還留了銀子……咱們快些走,大家一起走,離了這地方,總會有活路的……」
要跟上「暗影」,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一開始她只抱着一絲不甘與好奇,嘗試性地想看看能不能發現如此神秘的鬼面人的來處,當然,順便看看能不能「救」回她的馬兒……
不過到了後來,她發現追蹤這個「鬼魅」,簡直是鬥智鬥勇的一件大差事好在她顧無痕勉強還算是聰明加細心又耐心,勉強跟了一路,一直進了中州邊境,追追停停,眼看着離中州的國都見彰城都沒剩多少路程了──沒錯,這暗影竟然跟她完全「順路」!無痕有時甚至還忍不住會想,若不是跟着他,她也許還得多費不少探路的功夫
可是……這個殺了中州兵將,救助邊塞難民的「英雄俠客」,為什麼會一路往見彰城去呢?
越臨近中州的國都,顧無痕心裏的違和感就愈加強烈
雖然她眼前所見的中州百姓,除了語言口音、穿衣打扮、生活習俗等方面與其它地域不甚相同之外,也不見得如傳説中那樣的惹人憎惡。但她還是沒辦法坦然地去欣賞這個國度的一切,無論景致還是人羣
奇怪的是,那個暗影給她的感覺,卻是對中州無比的熟稔。她甚至懷疑他是中州人!為什麼憑着微乎其微的接觸就產生這樣的直覺?
她自己也不解
又經過了一個小鎮,眼看着已經到了通往見彰城的最後一段路途
這一次,用黑巾遮住大半「鬼面」的男人似乎不似之前那麼急着趕路,反而騎着「她的」的馬兒,格外悠閒地在官道附近的小路上「遊蕩」……
無痕心底對這個男人的好奇心不禁又更重了一點
「讓閣下費心跟了一路,看來在下的魅力實在不小呀……」一道暗啞邪魅的聲線忽然響起,在空曠的郊野中悠揚迴蕩
好詭異的聲音……
一聽就知是刻意掩飾過的
無痕觀察了半晌才確定──確實是那「暗影」在説話,而且,還是在對她這個「閣下」説話
其實無痕心裏也明白,要讓這位「暗影」不發現她有意又似無意的「跟蹤」,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拆穿她罷了
她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卻只覺一陣勁風掠過,再睜眼時,她人竟已落到了數十丈開外──「她的」馬上!
看着自己身上緊緊纏繞着的馬鞭,再抬頭看一眼面前身形魁梧的男人……
這鬼面近看真夠嚇人
「小東西,眼睛很漂亮嘛……」鬼面人再次用怪異的嗓音開了口,面具後他黑亮的眸子幽深,靜靜注視着她的眼眸
「……」無痕沒想到這男人竟會對她説出這種話,眨了眨靈動的雙眸,掀動唇瓣輕聲道,「你的臉真難看。」
沈默了片刻,一陣陰沈暗啞的笑聲從鬼面人的咽喉裏發了出來
「呵……」高大的男人陰惻惻地矮下身來,緊緊盯着她的臉,「小東西,你的臉也不怎麼樣……」
「……」無痕自然明白自己臉上的偽飾看起來「相貌平平」,眼兒裏出現一絲輕蔑與不耐,「少説廢話。放我下去。」
「若我説不放呢?」男人陰沈地笑道
他不止不放,而且還用馬鞭把她的身子纏得更緊。無痕很快就感到了唿吸困難
「那你下去!」
隨着她一聲低喝,一枚銀針從口中吐出,飛快地射向近在咫尺的男人的咽喉!
「呵呵……」男人笑得更加開懷,在無痕驚異的目光中,漫不經心地抬起手來,大手間一枚細細的銀針閃着瑩瑩幽光
「先前不是挺有耐心麼,怎麼被我一碰就失了分寸了呢……」鬼面人把猙獰的面孔壓了下來,炙熱的氣息在她耳邊蔓延,「小東西,你以為,我會像那幾個士兵一樣,那麼好對付麼……」
男人詭異的嗓音因為壓得更低,顯得有些嘶啞難聽,那熱氣更是引得無痕身上雞皮疙瘩連連泛起──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到了在一個強大的男人面前,那種絲毫無法動彈的無力感
那種鋪天蓋地壓下來的強勢,不容人一絲反抗的力道,還有幽深黑眸裏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鈞讓一擊即潰的她感到無比挫敗
第06章、幽禁深宮
這顯然是一座繁華而美麗的城池
細細地觀察着眼前的景象,無痕暗自為自己一生都不曾見過的繁榮而驚嘆中州的都城,竟是如此模樣……
不同於北方的大漠孤煙,亦有別於南方的小橋流水,這片被中州人自詡為原荒大陸最美麗的土地,倒確實佔盡了地利人和
「人和」……眼前百姓安居樂業的情景,與數十裏之外那一片片焦土廢墟對比起來,真是莫大的諷刺
避開人多的鬧市,尋了處較為僻靜的小客店,用了餐熱飯,無痕開始仔細盤算起如何實施她的計劃
沿途一直低調地躲避着他人的目光,她在城中輾轉了足有四五日,才尋覓到了一個混進皇宮的機會
這中州雖然比她原先想像的滿地淫奢要好一些,但那也只是對普通百姓來説──事實上,中州皇室,確實非同一般的荒淫奢侈
正如眼前這座華麗到根本不像給人居住的宅院;如眼前這個帶着一臉傲慢加淫邪的表情,正在遴選「舞姬」的八王爺
「王爺,這幾個女子,均是經過下官精挑細選,萬裏挑一的絕色佳人,您看……?」
興許一個國家腐敗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那些所謂的官員,也不會真有幾個辦正事的。又或許,在這片土地上,從來無所謂政治?
龐大的軍隊不停地繁衍,軍事將領的權利在強悍的鐵蹄所向之處與日俱增。餘下那些不參與軍事的文官,多數便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由此則更加想方設法往上攀爬,滿足掌權者的私慾,換取在平民面前耀武揚威的那一點特權
「嗯……勉強。」那八王爺長得倒是人模狗樣,一身白衣白褲,一副自命風流的模樣
裝模作樣地對着一排嬌豔如花的女子看了又看,才懶懶説了句:「都留下吧……那邊那個,出來。」
保養得光潔細白的手指一伸,指向了那排姿容豔麗的佳人們所立的最末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往那邊移去
遲疑了片刻,那被指名的女子,才緩緩站了出來
在場男人皆暗自打量着這名身着輕盈薄裙、身姿婀娜曼妙的女子──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果真是尤物啊!
「抬起頭來。」
那女子仍是「扭捏」着垂着臻首,不勝嬌羞的姿態
那八王爺顯然更來了勁,從華麗的靠椅上起了身,湊近這女子跟前
一把捏住了女人精緻的尖下巴,還沒有用力,那女子已經主動仰起了小臉,不着痕跡地脱離了男人放肆的手指
……果然人間尤物!
人們再次感嘆。男人們不禁感嘆這八王爺不愧是歡場老餮、眼光毒辣,女人們則難免嫉妒於那女子豔光四射的容貌和修長漂亮的身段
「這個不錯。就是看起來不怎麼會伺候人。」
八王爺一張口,下面那些官員立刻附議,「這再難馴的野馬,只要王爺出手,還不手到擒來。王爺不如留下她,好好調教一番?」
「……皇兄倒是喜歡性子烈的。這丫頭,自然還是等他親自調教。」八王爺斜睨了底下人一眼,微顯不悦,「本王是給皇上辦事,應該未曾假公濟私吶。」
「是、是、是……下官失言,請王爺贖罪。誰不知八王爺是皇上最信賴的人……」
無痕懶得看這些中州人的醜陋嘴臉,微微撇過小臉,只留給男人們一張豔麗中摻雜一絲英氣的側臉
「……有意思。」八王爺忽然桀桀地笑了兩聲,也不去勉強女人,轉頭對手下吩咐道,「這丫頭我今日就帶回宮裏去。剩下的,就排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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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一個國家的皇宮裏,基本上只有一個男人。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小孩,要麼不陰不陽的太監
然而這中州皇室卻不一樣。所有鳳氏族羣,都聚居於皇宮或皇宮附近。榮華共享,富貴並肩
「爭權奪利」這四個字,並非沒有生長在姓「鳳」的人天性之中,事實上,這四個字,其實早已融入了他們的骨血
只不過,他們所爭奪的,更多的是鳳氏一族之外的東西
中州這片土地,是他們的祖先用鮮血和熱汗打下來的,每一個姓鳳的人都有義務去捍衞。無所謂誰稱王稱帝。只要那個人有實力
因此,只要不是皇帝的能力太弱,其他皇室成員基本上不會起爭奪之心這一羣如狼似虎的嗜血勐獸,團結一致得令人難以想像
這也是中州皇室雖惡名昭着,卻能長盛不衰的原因。畢竟,往往最致人於命的,不是外方的徵討,而恰恰是內部的動亂
這亦是無痕不敢輕易打草驚蛇,不敢託大直接奔皇宮而去冒險的原因真正進了這個國家的皇城,面對着連綿起伏、放眼無際的巍峨宮殿,也許沒有一個異姓之人能夠小覷鳳氏一族的所建所得
無痕難得做了個孩子氣的動作,揉了揉眼睛,收回了目光
這些用鐵蹄踏碎了無數平民的家園才換來的奢華雄偉,其實亦不過如此──均是些沒有實用的鋪張浪費;自己一家的榮耀富貴,卻要用無數家庭的破碎來換取
並且,還貪得無厭
步輦載着她,穿過重重宮殿,真正是進入了「深宮」之中
原本以為這八王爺會直接將她帶去見皇帝,可事情顯然並沒有那麼簡單──淑華閣
這處偏殿,不知道歸於誰的名下。如果不是身處皇帝的後宮,那麼便應該是八王爺所轄了
那男人把她扔在了這裏之後,就沒再怎麼過問。只讓幾個侍女伺候着,還有個年紀大的婦人來教她宮廷禮儀之類的繁瑣規矩
竟像是把她關進了籠子裏馴養起來……
看來,她遇到的這第一個姓鳳的男人,便不是那麼好相與的
之前她只當他是個紈!子弟,未曾將他放在眼中。可是在淑華閣裏無所事事了三天之後,無痕才想明白──那八王爺畢竟位高權重,心機自然也比她這涉世未深的小女娃要深沈得多。作為皇帝最寵信的弟弟,要放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接近皇帝,肯定不會比她想像的要輕易。也許在這三天裏,八王爺早就查清楚了她的來歷身世,而她卻被關在這座華麗的牢籠裏毫無自知
無痕也有試過潛出殿閣,查探周圍的地形。然而寸步不離的幾個侍女,纏得比什麼都緊,有意無意,數次都阻礙了她的行動
那個教禮儀的婦人更是,黏得要命,一刻也不肯放鬆。除了一些基本宮規之外,甚至還會詢問和教導些閨房之事
無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敷衍過去的
總之這個束手束腳的淑華閣,對她這樣在草原上奔跑慣了的女孩來説,簡直比龍潭虎穴還要可怕
雖然在這奢華中州的深宮之中如坐針氈,她還是很清楚自己絕對不可輕舉妄動。畢竟她準備做的,不是什麼可以一蹴而就的事
想要中州皇帝的命的人,在原荒大陸實在太多太多了。曾經嘗試過的人也很多,古往今來,前僕後繼。卻無一不以失敗斃命告終
如此,她不能奢求自己有超乎常人的好運。所以,自然也不能沒有一般人的耐性
除了被動的等待,她已別無他法
*****
深宮裏的夜,如斯寂靜
已經是第四個夜晚了。無痕躺在牀榻上,透出層層幔帳,靜靜地望着窗外的月
月光皎潔
大自然的恩賜,總是如此公平。無論是哪一片土地,陽光雨露均會無私地灑下。中州的月色,不得不説,並不比草原上的要差
雖不若大漠夜空的高遠,但夜空湛藍,月色安好
不知道那個男人,此刻正在做什麼呢?
她已離開十數日,他可曾,對她有過一絲的牽掛?
明知道那男人心冷異常,她卻仍然抱着那一點,不肯放手的期待啊……
對着那亮晃晃的月光,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男人冷淡又美麗的側臉,仿佛她離去時看他的,最後一眼定格
一片烏雲忽然飄過,瞬間遮擋住了大半的月亮
無痕眨了眨眼。眼前那個比月光更皎潔也更冷清的男人,消失了
還是睡覺吧!
閉上眼睛,腦海中還是殘存了一些亮光。翻了個身,無痕面朝牀榻內側,努力催促自己入睡
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卻突然在腦海中冒了出來
……她竟然,還會想到那個男人
那個一把她帶到見彰城外,就將她丟下馬的臭男人!
那個一身玩世不恭的魔魅氣息的男人
那個死不要臉地調戲她的男人
「喜歡跟着我,那乾脆你我同乘一騎吧,嗯?」
鬼面人催動馬兒奔馳起來,一陣陣風在兩人耳邊唿嘯而過。無痕面對着男人坐在馬上,男人説話時一動一動的喉結都近在咫尺
他身上的味道並不難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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